第十四章 權力的滋味---牛刀初試(2)
匡復進一步發現，權力的取得不是僅僅靠著衣著、官階和值星帶的加冕，還有許多細微的人際互動。有些阿兵哥善於奉承，有些憨直；有些欺上瞞下，有些認真負責。而需要花的功夫是，藉由和這些人的互動當中，分辨出每一個人的個性，以及付予他們一些權力，或是剝奪他們權力，甚至於進行處罰。原來一個連隊的正常運作，不是像孔子說的百物生焉，四時行焉，星體自然地會自動運行，而是極耗腦力的運作，需要處理各種突發狀況，並對付奸巧的某些個人。有些奸巧的阿兵哥表面上聽話，實際上陽奉陰違，而且不僅他自己如此，還會慫恿其他阿兵哥，在關鍵的時刻，讓你的權力無法運作，迫使你順著他的企圖。然而，你若順了他的企圖，他會得寸進尺，而你卻要為他負責任，因為你是值星官，需要負全責。
認知到了這些千絮萬端的部隊狀況，匡復每天睡覺前都得仔細思索，如何化解這些情況，如何收服這些奸詐的阿兵哥，即使無法讓他成為幫手，至少把他孤立，使得他在其他阿兵哥之間，起不了作用和影響。匡復發現以前讀的三國演義，以及過去從大哥那裡聽來的部隊經驗非常有用，再加上讀了不少心理和哲學書籍，讓他想出不少對付那些刁兵的一些特別招式。匡復也發現晚點名是他展現權力和意志的好機會，匡復要求他們，若不參加晚點名，在半小時前要向他報告，並經過他的同意，否則一概以逃兵論處。
剛開始有人想把匡復的話當耳邊風，沒有向他報告就不來晚點名。匡復知道要同時對付幾個人是力有未逮，所以先刻意放過幾個，裝作是他們有報備過，但特別針對其中某一位，拿他「開刀」，以殺雞儆猴。唱完軍歌，呼過口號，開始晚點名，匡復特別要值星班長點名，他在旁邊默默留意，當值星班長點到某人時，有人回報說因為要出什麼任務，匡復說:「值星班長，暫停點名，他為什麼沒有向我報備?」
「報告副排，他因為…?」值星班長說道，設法幫他編派不參加晚點名的理由。
「什麼副排不副排? 你現在向誰報告?」匡復大聲喝道。
「是，報告值星官，他因為…」值星班長回答道，機敏地更正了稱呼，並覆述了這個人不參加晚點名的理由。
「好，我再問一次，為什麼他沒有向我報備?」匡復再追問。
值星班長沉默沒有說話。
「現在暫停點名，由他同組的人去把他找來，三分鐘內過來報到，其他人立正站好。」匡復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同組的人猶豫著，在測試匡復的認真度。
匡復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直接大聲地對安全士官下命令:「安全士官，三分鐘後，吹緊急集合的口哨。」
大家緊張了，因為緊急集合的哨音一旦開始，除了最高戰備輪值人員和衛兵以外，全連的人員都要放下手邊的工作，立刻過來集合，連長也必定到臨，到時就「有人要倒大霉了」，這是大家對將被懲罰的人之流行說詞。
匡復接著斬釘截鐵地說:「三分鐘，計時開始。」
於是他們匆匆忙忙去把這個人找了來，不到三分鐘，全都氣喘噓噓地跑回來，包括原先點名沒有到的人。接下來繼續點名，然後匡復開始精神訓話，他以前即席演講的功夫，再一次派上用途，大家聚精會神，沒有人打瞌睡，聽他滔滔不絕，將近一個小時的談話，沒有重覆的內容，這一次晚點名足足花了一個多鐘頭。他們沒有預料到，預官也有此功力，匡復的學長已讓他們意想不到了，沒想到，這位新來的，還沒有碰見學長傳授功夫，卻已經把值星官的職位發揮得淋漓盡致，舞得虎虎生風。
經過這一次震撼，隔天的晚點名，果然全員到齊，包括保養軍官和士官。排長、張副排和另一位副排長也來了，他們告訴匡復，「幹的好，值星官就是要樹立起絕對的權威，軍隊才會有紀律。」
值星官真是相當耗費精神的工作，匡復過去睡的已經不多，但這一週當中，睡的更少，擔任值星官一個星期，瘦了三公斤。
當值星官真是要和阿兵哥大鬥智，有一次連長不在，副連長當家，因為副連長較為溫和，於是不少阿兵哥就對命令打了折扣，同樣的要求，他們執行的意願大為降低。某一次，他們沒有理會匡復的要求，甚至於匡復說要下令緊急集合，照樣有人不當一回事，他們想，副連長不會對他們怎樣。不過，他們有他們的張良計，匡復也有他的過牆梯；他們想對匡復耍弄投機的巧門，匡復也不是省油的燈，匡復運用起副連長的個性，使出兵來將擋；他立刻命令值星班長吹起緊急集合的哨音，於是全連的人員都來了，副連長當然也來了，問說:「值星官，發生了什麼事?」
匡復回答說，「報告副連長，我在演習，因為演習視同作戰，作戰何時會發生，我們不知道，所以演習也要出其不意，才能驗收真正的效果。」
副連長說:「嗯! 很好。」
匡復接著又說，「報告副連長，沒有其他的事，這裡的一切，就請您交給我，授權給我處理就好了。」
副連長果然如匡復所料，沒有另外的意見，照匡復所說的，交給他處理，於是就「有人要倒大霉了」，從此他們更確立了匡復的權威，不管連長在或不在。
然而，匡復為什麼要把值星官如此這般地當一回事? 是權力慾望嗎? 若是為了滿足權力慾望，在值星官期間，為什麼會希望快些卸下值星官? 甚至於希望不用輪值值星官? 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認真? 匡復發現就和為什麼會一直想念曉軒一樣，不知道原因，一個令自己解不開的謎。只是這個問題事過境遷，沒有常常放在心裡。
匡復的鐵腕作風對混水摸魚或貪小便宜的阿兵哥是嚴厲的打擊，但也不是所有的阿兵哥都愛混水摸魚，有些人還是喜歡認真做事，也希望那類摸魚的人難以為繼。不見得所有人都痛恨服兵役，其實有不少人還真的是願意保家衛國。因此當過值星官以後，匡復和某些個別阿兵哥的關係也有了改變，某些人覺得他有魄力，可以為他們過去覺得無助的事進行改革，因此會告訴匡復一些內幕，但匡復的權柄只有一個星期，卸下值星官以後，只好請他們告訴現在的值星官，或是等他下次接任值星官再說；他們大多不會告訴現在的值星官，而是期待匡復下次擔任值星官。
匡復也發現讓阿兵哥們有些期待，對下次披上值星帶時推動部隊事務有幫助，愈來愈多人願意配合，而他也愈來愈不需要運用強硬手段去強迫阿兵哥就範。匡復也對部隊中某些人總是被欺負，施予援手，也讓某些專欺負別人的阿兵哥吃一些苦頭；或許是讀了不少哲學的書，使得他對正義公理情有獨鍾，既然握有權力，就要伸張公義，管它是在部隊或在那裡。
就如張副排說的，第一次值星官的風格，將會影響以後阿兵哥未來要如何和你配合。於是這些阿兵哥理解了，在匡復值星的那一週，那些事可以做或不可以做，以及有機會推動那些事。或許每個值星官各有其作風，而每週的輪值，也讓不同類的阿兵哥，各有機會進行或配合他們所希望的事務。
除了擔任值星官，也輪值戰術軍官，進行防空守備。從雷達螢幕上判斷飛機的位置、速度、飛行軌跡，預測飛機的航向，以及其目的地，以防敵機入侵危害台灣的安全。匡復發現飛彈系統的重要目的是準確預測飛機的企圖，以求制敵機先。這種預測的特徵和擔任值星官時類似，值星官需要能預先評量阿兵哥的心理，以及預測連隊可能發生的狀況，事先防範，否則就會窮於應付而手忙腳亂。
整體而言，淡水這個連隊是朝氣蓬勃的，特別是匡復後來去過別的連隊，有所比較以後，更瞭解到這個連隊不簡單。幾乎所有值星官都勇於任事，戰備值勤也都確實，連衛哨輪值都按表進行，上崗下崗都極準時，嚴格執行軍隊紀律。五月份，進行飛彈射擊競賽，由飛彈部隊中，選拔最優異的兩個連隊，進行實彈射擊，連長當然擔任現場指揮官，調度所有飛彈相關設備和參與人員，演習時，淡水連連長準確擊落模擬靶機，之後這個連隊被選為該年度的莒光連。有不少人覺得與有榮焉，匡復也稍稍有些高興，但內心深處，似乎和當年一樣，覺得空虛，似乎還在尋覓真正想要的，但是什麼呢?
（未完，待續）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