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權力的滋味---豬羊變色(1)

一個月以後,淡水連的連長升官了,擔任戰備檢察官,再來匡復的學長也退伍了,匡復以為將接續學長的位置,會待在這個連隊到明年退伍,但沒想到,不知道為什麼,隔沒多久,他被調到另一個連隊,在苗栗山區。

苗栗的這個連隊稍有耳聞,大家對其評價和淡水這個連隊幾乎完全相反,淡水這個莒光連是紅遍半邊天,而苗栗連則是黑到不行。匡復莫名其妙地被調到苗栗連,感覺像是蘇東坡當年被貶到海南島一般。阿兵哥們安慰他說,「你又不是職業軍官,反正明年就要退伍,何必和那些職業軍官搶佔淡水連的這個紅缺。」既然由不得他,只得聽天由命,匡復收拾行李,扛著就去苗栗連報到。

到了苗栗連,已是晚上,向連長報到,放好行李後,到軍官休息室。連隊的好幾位軍官都在那裡,匡復一眼看去,立刻認出其中一位是排長,因為在飛彈部隊中,排長是非常重要的職位,一定是陸軍官校正期畢業的擔任,而且是應屆中各種測驗綜合成績的前幾名才有機會到飛彈部隊,所以他們的氣宇自然煥發著軒昂。匡復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排長一看到他,立刻說:「哇! 最紅連隊的大紅人終於來到我們這裡了。」聲音鏗然。

匡復聽出他話中帶刺,但因為排長那時是對著其他軍官說的,匡復假裝沒聽到,泰然自若地走到他們那裡,找了個空位坐下。排長接著就對匡復說:「你們淡水連換了新連長,現在如何?」

匡復機靈地聽出排長的問話中有機可乘,回答説:「我看他們淡水連其實和我們苗栗連差不多。」

排長聽了匡復的話,立刻對著椅子的扶手,用力地拍了一掌,說道:「好個他們淡水連,我們苗栗連。」又是語氣鏗然。

排長說完,伸出手來和匡復用力地握了起來,匡復感受到排長交雜著棋逢對手和英雄相惜的情懷,他覺得像在演著三國演義中孔明出使東吳的戲碼。然而過了幾天,這位排長被調離了這個連,他調職的原因,流言四起。不過匡復沒興趣管這些流言,大概是他的未來不在軍中,所以對於軍隊人事的擾擾紛紛,並不在乎。

這個連隊之前也是有匡復的一個學長,和淡水連一樣,這位學長剛退伍,苗栗連的弟兄們知道匡復和他都是台大電機系畢業,於是認為匡復是被派來接替學長的位置,但匡復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因為淡水連的情況幾乎是一樣,也有一位剛退伍的學長,假如是要接替退伍的學長,匡復沒有必要調到這裡。

這位苗栗連的學長也是同樣地幹的有聲有色,他們說起這位學長,都豎起大姆指。匡復是他的學弟,又加上從最紅的莒光連過來,於是不少人對匡復頗有期待,認為匡復被派來幫忙,為的是讓最黑的連隊能夠翻身;但也有人認為匡復大概得罪了某些高層,被貶到他們稱之為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而真正的原因,匡復自己也搞不清楚,相信其他人也是不清楚。

還沒有正式接任值星官,所以不能確切知道這裡的真正狀況,但可以感受到這裡氣壓低迷。匡復和一些人聊天,問說為什麼苗栗連會如此的黑,聽到了一些傳言。可能最關鍵的是在前兩年,連續發生兩起阿兵哥死亡的意外事件,一起發生在連部,一起發生在獨立排,於是上級派人來督導,搞得人仰馬翻。而據說,苗栗連原來那位連長和淡水連的連長,是官校正期班同期中最優秀的兩位,兩者在伯仲之間,英姿煥發,有強烈的企圖心,相片還登上國防部雜誌的封面,受到重視的程度,可見一斑。但連續阿兵哥死亡事件,再加上級不斷督導責備以後,從此意志消沉,而部隊也跟著士氣低迷,後來連長被調走了。現在的新任連長個性溫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過了幾天,連長告訴匡復去獨立排擔任副排長,因為獨立排已經有一年沒有副排長了,匡復說沒有受過獨立排副排長的訓練,他說去了以後,自然就可以學會,於是匡復就去了。

到了獨立排,排長欣喜若望,熱忱地歡迎匡復。排長是職業軍人,這裡確實已經一年沒有副排長了,他說是沒有副排長,害得他不能放假,因為部隊中不能群龍無首,他也因此一年中都不能回家看太太和出生沒多久的小孩。

匡復到獨立排以後才兩天,排長就向連長請假,說既然有了副排長可以代理,而且剛好週末,希望回去幾天。連長准了,因為他真的很久沒有回家了,排長開玩笑地說,再不回家,太太要帶著小孩跑掉了。

匡復心裡忐忑不安,因為沒有自己帶過獨立排,而且獨立排的規模相當大,人數和一個步兵連差不多,營區面積可能比台大校總區的面積還大,一個獨立排排長要處理的事比步兵連連長還要多得多,排長放假,匡復就要代理排長。

排長看出匡復心裡的擔憂,於是安慰說,「不會有事的,值星班長會料理一切的事,裝備的部份有各級軍官、士官兵分工。而且過去一年當中,很少長官蒞臨,因為這裡太偏僻了,長官們開車過來時常迷路,把車子開過了頭,然後就算了,懶得再過來。」他再次向匡復保證,不用擔心,不會有事,接著就走了,看得出排長歸心似箭。

排長走了以後,阿兵哥們也很高興,就當作是在營休假。匡復剛來,對每個人還不清楚,還好有了在淡水連擔任過值星官的經驗,知道每個人的個性和表面上看到的有差異,所以就暫時喜怒不形於色,聽他們說獨立排中的大小事,也包括他們對排長的觀點。

事情就是那麼巧,星期六早上,排長才離開營區,幾個小時以後,吃過午飯,就接到通知,營部要到苗栗連進行戰備檢查。戰備檢查要進行裝備和人員演練檢查,最主要的就是實際模擬敵機入侵,飛彈要迎戰的狀況,必須在短短幾分鐘內完成裝備開機檢查,以及飛彈在發射架上隨時可以點火發射的狀態。

連長非常緊張,打電話過來問說要不要緊急召回排長,匡復說若排長來得及回來最好。不過已緩不濟急,匡復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排裡的所有人員全都立刻就位,大家跑到各自的崗位,營區很大,讓他們有得跑了。匡復故做鎮定,知道現在的他已是這個獨立排的主帥,雖然對獨立排運作細節還不清楚,但他的態度將影響全排近百位官士兵的士氣。

平常時,負責大門守衛的阿兵哥最累,但在最高戰備狀態,他們反而最輕鬆,因為別人緊張兮兮,他們只要看好門禁管制,而在這個時期,可説不會有人員進出。現在他們確實最輕鬆,他們告訴匡復說不用擔心,因為這裡的戰備檢查從來就未曾通過,所以即使這一次沒過,匡復也不會有事。匡復不置可否,到指揮的車廂,這裡有一位士兵負責,他叫阿興,要連繫所有的裝備人員,回報所有裝備檢查的進度,以及飛彈上架的情況。他已經快退伍,但個性相當好,不會倚老賣老,所以看起來像是新兵一般,匡復蠻欣賞他的。匡復和他在這個車廂,看他熟練地操作儀表板,以及按下各種燈號,並和各級人員通話,匡復驚訝極了,因為阿興的熟練度和淡水連的戰術人員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完成這些動作,他還有餘閒告訴匡復過去戰檢的情形。

連部來了電話,說戰備檢察官是某某人,匡復一聽,知道就是淡水連的連長升上去的,他有些擔心,因為淡水連的連長是嚴格的長官,只看成效,不看情面,但不好告訴現在的連長,而擔心也無濟於事。匡復告訴了阿興阿興倒是很高興,覺得這次戰備檢查可能會通過,匡復問說,「這裡的戰檢,過去不是從來沒有通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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