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紐約上州
第二天，匡復到康乃爾大學，搭的是螺旋槳小飛機，飛機飛得不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形地貌，到了湖泊區，就大約到了。
物理系的同學方原來接機，他和匡復大學時同一屆。在臺大時，匡復曾在物理系和方原修過同一門課，因此彼此認識。方原開了一輛休旅車來接匡復，以免行李裝不下，是向系上借的。在機場碰面，沒多少客套話，像是熟悉的老朋友般，雖然他們以前也沒有經常連絡，但很自然地聊了起來；或許覺得月是故鄉明，人是故鄉親，因此在這裡反而沒有隔閡。
方原一副精明能幹狀，接到了以後，就直接載到凱悠佳湖（Cayuga Lake） 邊的一個州立公園，物理系的老師和研究生們在那裡烤肉野餐。從機場到凱悠佳湖州立公園，有一條下坡的高速公路，車子沿著湖邊，奔馳而下。
「右邊就是 Cayuga Lake，這個湖寬約四英哩，長約四十英哩。在紐約上州有好幾個像這樣的湖，細細長長的，大約是南北走向，平行地排列，從地圖上看來，像是好幾根手指頭垂下一般，所以被稱為手指湖（Finger lakes）。」方原一邊開車，一邊向匡復介紹，夾雜著中英文。不過聽起來不會太奇怪，因為和這裡有關的名詞，直接用英文較方便。
匡復往右看去，湖光山色，非常美麗，這裡的英文地名叫做「Ithaca」，胡適以前寫文章介紹這裡時，將「Ithaca」翻為綺色佳，中文譯名和景色確實相配。其實細細長長的凱悠佳湖，看起來更像是江水。
才開十幾分鐘，就到了這個州立公園。公園非常的大，八月份，陽光普照，但不像臺灣那麼炎熱，況且有不少高大的樹分布其中，大多是楓樹，不過秋天未到，看不出楓樹特有的丰采，但還是把陽光遮蔽得到處都是涼蔭；還有不少楊柳，枝葉茂盛，有些枝葉垂到湖面。這兒的楊柳葉瓣較寬，末枝也較粗，不像臺灣的那麼嬌小柔嫩。風吹過來，柳葉擺動，但看起來不是少女般地婀娜多姿，反倒像是男兒般地瀟灑粗獷。
有幾簇不同團體的人來到公園活動，大多數人都穿著短褲Ｔ恤，看起來就是輕鬆愉快，不管年輕或年長。
方原幫匡復介紹了幾個人，有一位是中國大陸來的，方原說，他在大陸的物理類留學考試第一名，去年修這裡物理系的量子力學，拿了最好的成績；他的太太也來念康乃爾大學的電機系，方原特別幫他們介紹，因為匡復也將念電機系，他們聊了一些，她簡單向匡復介紹了她將要進行的研究。
整體的氣氛輕鬆悠閒，大家隨意地聊，臉上的神情都看來舒坦愉快，但也沒有特別的激情或高亢的暢快。公園有很多鴿子，湖濱也有成群的水鴨和海鷗。
匡復有些驚訝，怎麼海鷗來到了湖邊，方原似乎不覺得太特別，大概這個湖太大了，對海鷗而言，是湖是海，無關緊要，只要是水邊，有魚類作為食物就夠了；況且這裡有許多夾過烤肉的麵包屑，也是這些鳥類的好食物。匡復以為的海鷗，其實是水鷗，和海鷗類似。整個景緻真的是非常平和，這些飛禽和人沒什麼距離，就像是一般人家的家禽，若有人餵牠們東西，牠們就不客氣地過來吃；若沒有人餵，牠們也不會搶食；牠們和人們之間，好像講好了某種默契。人們悠閒地聊天、遊戲；鳥類也同樣悠閒地飛翔、起落，在樹林或湖上。
景色很美，但是和臺灣的美不同；臺灣景色的美是細緻，美國這裡是瀟灑大方，不拘小節。
之後，方原幫匡復安排在臺灣同鄉會會長的家裡住，因為匡復住的宿舍要在一個星期以後才能搬進去。會長在這裡當博士後研究，和她太太兩人都很熱心，要匡復不用客氣，就當做是自己的家。據說臺灣同鄉會是臺獨的團體，但這位會長卻沒有向匡復談起任何臺獨的言論。
隔天，匡復到康乃爾大學的外籍學生辦公室報到，也去行政大樓和電機系辦公室瞭解一些情況。康乃爾大學在山上，校園果然是名不虛傳，非常的美麗，比臺大校園還大。幾個星期前，臺灣校友聯誼會在臺北舉辦的新生說明會上，為新生們做過簡報，來這裡實際經歷的情形和簡報所說的差不多。臺灣校友聯誼會據說是國民黨的外圍組織，但是會長、副會長以及在說明會上的幹部們，看起來都不像是國民黨的黨棍。從某個層面來看，他們和臺灣同鄉會會長類似，都熱心地幫助新來的同學，不提任何政治性話題。
匡復在校園中逛，看到的大部分是西方人，於是黃皮膚黑頭髮的東方人就顯得特別的顯眼。這天，碰到了電機系的學長，他向匡復仔細說明了電機系的一些情形；然後又介紹了他的室友，也是臺灣來的，念機械系；後來又碰到了幾位臺灣來的學長姊。
又隔兩天，方原找匡復去尼加拉瀑布（Niagara Falls），他說趁著開學前，好好玩一玩，等開學以後，功課將會非常忙碌，想玩都不可能了。能夠去著名的尼加拉瀑布，當然是求之不得，匡復欣然同往。尼加拉瀑布在加拿大邊境，從綺色佳到那裡，約有三、四小時的車程。
俗話說，登泰山而小天下；看了尼加拉瀑布，才知道以前看過的瀑布實在是奇小無比。尼加拉瀑布有兩個主要的大瀑布，美國瀑布（American Falls）和馬蹄瀑布（Horseshoe Falls）。美國瀑布寬三百二十三米，落差約五十米；這個瀑布較小，在美國境內，水量佔百分之六。馬蹄瀑布（Horseshoe Falls）為大瀑布，也稱加拿大瀑布（Canadian Falls），橫跨美加兩國，水量佔百分之九十四，瀑布呈馬蹄型，寬七百九十二米，落差也大約五十米。
瀑布的水來自尼加拉河，滾滾河水從遠處奔騰而來，整個河面寬數百公尺，水花翻攪，波濤洶湧，來到山羊島（Goat Island），河流被分為兩道，各自往前怒吼而去，然後再往前衝向垂直高聳的斷崖，於是河水巨流在山羊島兩邊，急瀉而下，右邊形成美國瀑布，左邊形成馬蹄瀑布。
站在瀑布前的那一瞬間，匡復就被震撼得屏住氣息；雄偉壯觀的瀑布奔騰、咆哮，震聲如雷，澎湃的河水奔流而下，濺起浩瀚的水氣，氣勢磅礡。即使千軍萬馬，其震撼力也難以和尼加拉瀑布相比，上騰而瀰漫的水氣，老遠就可看到。較小的美國瀑布就已經令人震懾，馬蹄瀑布更是只能遠觀，它濺起的水氣滔天，騰空而起一百多公尺，遮住了瀑布的全貌，即使豔陽高照，瀑布仍像是淹沒於五里霧中。
（美國紐約州的尼加拉瀑布，在美國和加拿大邊界）
他們下到瀑布底部，近距離感受瀑布的威力。這裡有周詳的規劃，有搭架的木板臺階，可以沿著臺階安全走到瀑布下方，而且還發給遊客雨衣，以免被瀑布淋濕。鄰近瀑布的木板臺階，被瀑布不斷地沖洗著，上面釘著斗大的標語，寫著「禁止吸煙」，顯示著美國人的幽默，他們看了，莞爾一笑。
木板臺階並沒有深入瀑布，然而，僅僅走到瀑布的邊緣，就可以感受到瀑布下墜所帶來的急風勁水，就像是置身在狂風暴雨當中，似乎是頗為驚險，但只需離開數公尺，就脫離了暴風雨的襲擊，好像暴風雨也可以自由控制，隨人意靠近或遠離；這給人特別的感受，似乎人生的風暴並非不可捉摸，但匡復知道這並不真實；真正的風暴，不會像是在這瀑布下面一般，不可能任人來去自如。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靈總是在真實和虛擬的概念之間打轉徘徊！
看過瀑布以後，他們到旁邊的大草坪。這裡其實也是紐約州的一個州立公園，和凱悠佳湖州立公園頗為類似，高大的楓樹遍布其中，偌大的草皮，鮮綠如茵，只是不時傳來轟隆隆的瀑布聲。
瀑布確實震撼了匡復的心靈，而當他的內心被翻攪時，沉在記憶深層的曉軒又沒來由地浮現。「曉軒，是否有一天，我能帶妳同遊尼加拉瀑布，體會這可以隨意進出暴風雨的經歷，只需離開數公尺，狂風暴雨就遠去？」
或許瓊瑤小說和電影迷人之處，就是這類情節，生命中雖然會有狂風暴雨，但只那麼一下下，離開數公尺，又回到了那安全令人陶醉的烏托邦愛情裡。匡復想起了瓊瑤電影「在水一方」的歌，稍為改寫，似乎還吻合尼加拉瀑布和滾滾尼加拉河澎湃洶湧的情景。
烏托邦式的浪漫愛情叫人流連，但離真實的世界卻是那麼遙遠！或許一般人也嚮往一些暴風雨般的經歷，但承受不起長期的痛苦，因此短暫的暴風雨旅程更受人喜愛，可以向人吹噓或為自己證實可以經得起考驗。難怪瓊瑤小說和尼加拉瀑布的沖洗之旅受人歡迎，然而這種虛擬的考驗與真正的生活相比，差異太大了。或許真實的生活中，就需要這種虛擬的經歷做為調劑吧！
「我和曉軒之間，現在的情形，是否就像在這個瀑布下一樣，不會帶來毀滅性的結局，暴風雨終將離去，而我們就會快樂地在一起？」匡復心中似乎燃起了期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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