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柏士的遭遇--「要不住地禱告,不可灰心。」(1)

     漂亮的秋天轉眼即過,還等不及樹木的葉子掉光,雪就飄了下來。就在漫天飄雪的某一天,柏士帶著難過和凝重的表情告訴匡復:「老E說這個學期結束後就不能再給我獎學金了。」

     柏士平常很少開玩笑,可是匡復還是覺得他的話難以置信,匡復說:「怎麼可能?你這學期的成績很好,而且又認真做實驗,老E怎會不給你獎學金?況且他答應讓你念完博士學位,你才因此沒有轉去別的學校,而你到現在也不過才領了幾個月的獎學金。」

     「老E說他因會計處理不當,以至於研究經費透支太多,欠了幾百萬美金,所以下學期起就無法付我研究助理獎學金的薪水。」聽完柏士的話,匡復心裡想,柏士怎麼如此倒霉,好日子才過沒多久,就碰到惡運,真是令人感慨人生無常,連鼎鼎大名的教授也會搞這樣的飛機,也還好當初沒有真的當了老E的學生。

     柏士一臉懊惱,可是匡復不曉得如何安慰他,只能驚訝地反復問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因為老E透支的金額遠超過他們做學生的所能想像,他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而柏士只得換指導教授或再申請別的學校。早知道會有這樣的遭遇,他當初接受別的學校給的獎學金,離開這裡就好了。

     「你怎麼打算?」匡復問他。

     「只好再申請別的學校了。」柏士似乎已經接受了這無法挽回的結局。

     「你不打算在這裡找別的老師當指導教授嗎?」匡復再問道。

     「在這裡找別的教授也是要換題目,而且也不確定會有獎學金。」柏士雖是這麼說,不過匡復覺得他心裡事實上有些怨懟這個學校。

     「你下個學期呢?你有足夠的錢度過下個學期嗎?」匡復問道。

     柏士回答說:「因為契約的關係,學校願意付我下學期的錢,不過再來就沒有了。」

     「還好現在是十一月底,你還來得及申請別的學校。」匡復說道。

     柏士去年申請時有許多學校給他獎學金,今年再申請,應該會更好才對,因為念完這一年,他就有碩士學位,而且又有更多的實驗經驗,於是匡復告訴他: 「不要太擔心,你今年申請的結果一定會比去年好。」

     但是柏士仍然心有未甘,因為無論如何,他似乎得多花一些時間才能念完博士。

     柏士也突然想到了匡復曾經想跟老E做研究,於是說道:「你滿幸運的,當初沒有成為老E的學生。」

     人生實在是無常,幸運可以變成不幸,而不幸反而成為幸運,難怪中國人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只是沒想到這麼清楚而快速地印證在匡復和柏士身上,然而兩人卻是完全相反的境遇,匡復一方面為自己慶幸,另一方面卻為柏士惋惜和難過。

     查經班中的基督徒除了查經之外,也會一起禱告,雖然匡復並不相信上帝,不過對於他們以禱告互相扶持也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有些困難真是不容易解決,而言語上的安慰又口惠而實不至,以至於不知如何告訴朋友:雖然我幫不上忙,但還是很關心。基督徒們的互相代禱似乎頗能表達他們彼此間的關心,雖然他們在面對困難時也是無能為力。柏士目前的處境也成為查經班中的重要代禱事項,柏士也頗能體會查經班中弟兄姊姊對他的關心,不過匡復不覺得禱告真能有什麼實質的幫助,而且他想柏士應該可以申請到其他學校的獎學金。只是沒有和他們禱告,匡復不知如何將他的心意向柏士表達,只能期待一切盡在無言中,而柏士也能明白就是了。

     原先柏士因為紅勝的強悍態度,已經對查經班的服事意興闌珊,現在面臨困難,對查經班的服事更是失去了熱忱。而紅勝卻有些得意,她認為公義的上帝在教訓柏士,因為柏士對上帝終究是不夠認真。但另一方面,紅勝為柏士的禱告卻是相當真誠,而且告訴柏士說:「你對上帝要有信心,祂一定會幫你的。」

     匡復以前認為紅勝是假借信仰來爭奪個人權位,而現在她竟然如此認真地為柏士禱告,令他覺得很不調和。匡復想,紅勝大概沒有好好釐清信仰和個人欲望之間的矛盾,以至於不管是為個人爭取名位,或真正為信仰,都是義無反顧。假如一個信徒不能敏銳地察覺到個人欲望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主宰自己的行為,那麼所謂的宗教熱忱,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追求個人權位的美好藉口,甚至於自己已經成為魔鬼的打手而不自知。紅勝是很願意為她的信仰付出,只是沒有察覺到藏於她內心深處的個人欲望常在扯她信仰的後腿。這讓匡復聯想到,社會上的改革家大概也是如此,一方面很有改革的熱忱,另一方面卻又莫名其妙地設法謀取自己的權力,而沒有察覺到自己其實也是改革的絆腳石。

     查經班為柏士禱告了好些日子,柏士也陸續收到幾所學校的回信。很不幸地,這些學校都沒有給他獎學金,於是柏士愈來愈焦慮。匡復覺得事情的結果頗出乎意料之外,這些回信中不乏去年曾願意給柏士獎學金的學校,怎麼今年都不願意給了呢?難道這些學校如此小心眼,只因去年柏士沒接受他們獎學金,今年就報復不成?然而從美國同學口中,知道他們不會如此小心眼。

     查經班更賣力地為柏士禱告。有些弟兄姊妹說:「上帝總是把最好的留在最後面,所以會給柏士獎學金的學校必定是最好的。」匡復覺得這個想法很阿Q,不過還算是可以用來安慰柏士。

     也有弟兄姊妹說:「上帝只會應許給柏士一個學校的獎學金,免得柏士到時難以選擇。」匡復覺得這也很荒謬,獎學金總是多多益善嘛!有得選擇總比沒得選擇好!不過現在柏士確實也沒什麼選擇,只剩最後一個學校還沒回信,其餘全都不給他獎學金。

     匡復心裡真是納悶,到底怎麼回事?覺得似乎是上帝在捉弄他。柏士現在非常緊張,只剩最後的希望,雖然最後的學校是非常好的,但是會給他獎學金嗎?

     「你要不要打電話去那個學校問問看結果?」匡復建議柏士主動些。

     「有啊!我也和那裡的幾位教授談過,有位教授對我的研究頗有興趣,看來好像很有機會,只是還沒收到正式的信,總是不能確定。」柏士回答說。

     匡復又給柏士一些建議,希望能讓柏士更有機會拿到這個學校的獎學金,這些建議柏士也都想過,而且已經付諸行動了。柏士比他想像中更為積極,不像查經班中的基督徒,只是守株待兔地禱告。匡復想柏士應該會拿到這個學校的獎學金,於是勸他別擔心,柏士自己也覺得希望濃厚,只是心裡難免忐忑。

     三月分的第一個週末,應該是春天了,但今天天氣陰霾,而且氣溫很低,似乎還會下雪。查經班還是和往常一樣聚會,因為一直沒有獎學金的好消息,柏士最近在聚會中相當沉默,而今天的神情更是怪異。不用問,匡復就可以猜到最後的學校給柏士的回覆是什麼了。「怎麼查經班這麼多弟兄姊妹為他禱告後,還是這樣的結果呢?」匡復心裡嘀咕著。雖然他並不相信上帝的存在,而這樣的禱告結果像是驗證了上帝真的不存在,但他卻沒有覺得高興,反而為柏士難過。匡復想像若是自己無法完成學位就得打包回家,那真不知情何以堪?

     紅勝在帶查經,但是匡復卻一直在注意柏士的表情,希望他的猜測是多慮。

     聚會終於結束了,柏士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聲不響就要離開。匡復想大概不幸猜中了,他不敢讓柏士獨自回去,怕柏士想不開。匡復默默陪著柏士走,也不曉得對他說些什麼才好,這時天空飄下雪來,四周一片陰沉。匡復和柏士走到一個橋頭,這是跨在凱絲慨笛啦峽谷之上的橋,橋下的溪谷非常深,有一百多公尺。突然,柏士揮拳,重重打在橋墩上。

     「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上帝就是不給我?」柏士喃喃自語,語調中帶著勉強壓抑住的憤恨。

     匡復希望能找到合適的話安慰柏士,但是只能想到約伯記中的一段話,覺得柏士此刻的心境應該和約伯接近吧!於是他說:「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

     在約伯記中,接下來的句子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但匡復說不出口,因為要柏士在此打擊下,繼續像約伯那樣地稱頌耶和華,似乎太強人所難了。於是匡復收口,繼續沉默地和柏士一起走著。還好柏士再來沒有出現情緒激烈的動作,也沒有失神地亂逛。

     柏士直接走回住處,一進門,匡復碰巧往他的書桌望去,看到上方的牆壁貼有一幅大大的座右銘,匡復原以為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之類的話,因為柏士從小家境貧寒,常遭人歧視,所以很想要出人頭地。然而沒想到這幅座右銘寫的是:

     「要不住地禱告,不可灰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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