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意外的消息(1)
柏士的遭遇對柏士而言是個美好的結局，但對匡復來說，是個不小的震撼。
如果不是發生在柏士身上的事件，如果不是那麼戲劇性的變化，匡復覺得上帝是否存在其實只是存乎一心；雖然上帝存在的觀點可以解釋一切的事物，上帝不存在的觀點也照樣可以解釋一切的事物。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而基督徒說是「上帝的意念高過人的意念」，面對上帝，人真是莫可奈何嗎？在和基督徒的討論中，讓匡復認為，似乎人是上帝的棋子，任何人都只是上帝的棋子。上帝是陶匠，人是陶器，祂要怎麼捏怎麼造，人就成為祂那麼捏那麼造的樣式。這是真的嗎？
柏士的遭遇讓匡復思索：「上帝可以叫柏士把祂擺在第一位，那我自己能夠逃出上帝的手掌心嗎？上帝真的就是創造天地以及生命的那一位？人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關節，甚至於每一根頭髮，祂都數算過、摸過；人的每一個意念，每一份心思，祂都知道，甚至於比人自己還清楚？上帝對柏士花了那麼多功夫，祂會放過我嗎？」
當匡復這樣思索時，接下來就聽到了讓他更震撼的事。
在康乃爾大學這裡，大家都認為匡復是開朗樂觀，其實也應該是，因為他在這裡的遭遇比柏士好多了，有獎學金，好的成績，又能言善道，來美國不僅沒有文化衝擊，而且總是結交到有趣的朋友，到處都有貴人相助。部分查經班的人有些吃味，為什麼好處都給匡復拿到了？為什麼不信上帝的人，生活也可以那麼美好？為什麼不認識上帝的人，卻有那麼多的祝福？
他們常說「人的盡頭是神的開頭」，然而他們怎麼樣也看不出匡復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所以不再抱著他可能成為基督徒的希望，雖然他來查經班超過了一年半。他們認為：「不被伶牙俐嘴的匡復帶離開上帝就已經不錯了，不要想說服他成為基督徒。」
話說第二年查經班主席換成了紅勝，她的個性和老張截然不同，看來活力充沛，她對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不曉得她是以前就想過這類問題，還是臨時想出來的答案。
某一次在查經時，有人問道：「什麼是異端？」
這個問題不是匡復問的，他以前在討論宗教和哲學的書上看過這類的問題。當這個問題被提出來時，匡復以為有人會先談一般宗教討論中如何看待異端，然後再說基督教的看法。然而在大家還來不及發言時，新主席就回答了：「異端嘛！佛教、天主教、摩門教等就是異端。」
恰巧那天有位天主教徒，名叫婉容，也來聚會，她沒想到主席這麼說天主教。大家也都很驚訝，紛紛轉頭看她，婉容面無表情，兩眼直視正前方，假裝不曉得大家在看她，不過以後她也就不再來聚會了。
老張雖然不再是查經班的主席，還是常邀人到他家中。有一次，匡復看到婉容也到老張家中，匡復想老張是要為紅勝的冒犯表達歉意，婉容應該能領會，也大概不會以為所有的基督徒都認為她是異端了吧！
查經班中滿常有新面孔，又有一次，新朋友來了，查經當中又問到什麼是異端，匡復以為紅勝這回會留意有沒有其他宗教的信徒在場，可是沒想到紅勝還是很快地說出她認為的「標準答案」。又很湊巧，這回有摩門教的梅芳在，梅芳和婉容大不相同，大家還來不及看她時，她就開始反駁，紅勝自然是不甘示弱，以一堆聖經的內容和梅芳辯論起來。
幾位在場的基督徒這時試著圓場，家恩說道：「其實我們基督徒也是不太懂異端的，應該多聽聽其他人的觀點。」
凱修也說：「可能沒有嚴格的定義可以清楚指出誰是異端。」
嫻真接著說道：「是不是異端其實不是重點，愛才是最重要的。」
嫻真講完，匡復心裡想：「怎麼她現在說愛才是最重要的，記得她上次才講說信與不信不能同負一軛，所以基督徒和非基督徒不能結婚，轉變得還真快。」不過在這個尷尬的場合，匡復不想淌這趟渾水，所以只是心裡在想，實際上保持沉默。
但是坐在對面的怡雯聽完嫻真所說，立刻呼應道：「沒錯，有了愛，任何差異都可以克服得了。」
禹涵上次沒來，所以不曉得已經為異端的議題尷尬過一次了。今天，她說道：「我以前讀過一些異端的看法，其實每個宗教都有其認為的正宗和異端，這有點是相對的；就相信異端的人而言，可能反而認為正宗的人是異端。但是對基督教來說……」
禹涵洋洋灑灑講了一大篇，不少人覺得她講得頗有道理，可是紅勝不買帳。紅勝很生氣地修理大家：「你們胡扯一大堆，我問你們，你們到底愛不愛主耶穌？難道摩門教不是異端嗎？你們為什麼不勇敢地說出來？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
紅勝才講完，梅芳非常氣憤，站了起來，右手用力往桌子一拍，立刻離開。
紅勝真是令匡復大開眼界。以前查經班的基督徒很害怕分享或討論後，匡復提出一堆問題；現在倒是匡復不太敢提出問題，因為紅勝有時不正面回答問題，反而會藉機發揮，然後不知誰會倒霉，被紅勝修理到。這些基督徒對她頗為忌憚，當匡復想發問時，常向他擠擠眼，要他三思而後問。不過幾次之後，匡復發現紅勝在修理人時，常引用聖經的內容，不管對象是否為基督徒。紅勝對聖經的內容頗為熟悉，但是匡復覺得她斷章取義，然而因為匡復不是基督徒，很難說服紅勝用錯了意思。 剛開始，匡復還和她辯論，不過後來就懶得和她多說了，覺得和她講道理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凶悍的上司往往讓屬下間的關係更緊密，因為對他的意見和不滿容易成為共同的話題，每個人的分享都令別人心有戚戚焉，共識很容易形成。所以當紅勝不在的場合，大家覺得如釋重負，談得輕鬆愉快。匡復也從幾位在查經班中較久的基督徒得知，紅勝過去如何逼走其他較有主見的弟兄姊妹。雖說在背後談論紅勝不太合乎聖經原則，然而這些基督徒隱忍的情緒若不在此發洩，恐怕會憋出精神病來。他們也頗為難，聖經中要他們不可停止聚會，聚會時卻又必須忍受紅勝的跋扈。那些離開的弟兄姊妹大概連一刻也忍不住，要不當場和紅勝大吵一場，不然就像梅芳一樣，氣憤離去。頂多就像婉容那樣，忍耐到聚會結束，但下次就不再來了。
「他們離開後去那裡？」匡復問道。
「有人去英文查經班，有人去樹叢（Grove）教會，有人去山邊（Hillside）教會…… 」有人回答道。
這讓匡復理解了為什麼基督教有許多支派，這個理解和在查經班討論時所聽到的正式說法不一樣。不過他覺得上帝若是真的存在，祂也夠厲害，但又有恩典，祂將錯就錯，讓各支派林立，好讓這群意見不合的基督徒各有所歸。
「你們為什麼不去那些教會？」匡復繼續問。
「我覺得上帝要我在這個華人查經班，因為我用中文才能表達出我心裡的感受，這樣才能較清楚地解釋福音的內容……」文碧說道。過去匡復對這班基督徒的看法有些不屑，覺得他們太幼稚，但聽文碧如此說，倒對他們有幾分敬佩。
像匡復這樣的麻煩人物，紅勝可能早就想修理他了。有一次，在查經班討論，匡復覺得這些討論很無聊，而紅勝都一定要某種標準答案才可以，所以就閉起眼睛養神，打起瞌睡。
突然，紅勝對匡復疾言厲色地說：「匡復，你來這裡是浪費我們的時間，也浪費你的時間，你以後不要再來查經班了！」
匡復嚇了一跳，驚訝竟然會在查經班碰到這樣無理和暴躁的人，像是當兵時的情況。所有的人也都嚇了一跳，有人開始打圓場，他們來查經班的任務之一就是，一旦有爭論，就出來緩頰，而平常卻是頗為安靜，幾乎都是帶查經的人在唱獨角戲。
還是家恩先開口，他說：「其實匡復在這裡滿好的，他的觀點讓我增加了許多見聞。」
「匡復確實對我們很有幫助，他有時還會幫忙回答問題，而他的答案還比我們基督徒深刻呢！」玉毓也接著說道。
再來凱修也說：「我們都在一起那麼久了，即使他不是基督徒，也和大家都變成好朋友了，我們很希望他繼續留在查經班。」
文碧也趕忙再接下去說：「其實我知道的聖經內容都沒有匡復多，我覺得他比基督徒還瞭解基督教。」
然後怡雯設法緩頰：「紅勝，別那樣嘛！匡復可能昨天晚上沒睡好，偶而打一下瞌睡又有什麼關係，我們在學校上課時也會有打瞌睡的時候。」
「對啊！我上課時就滿常打瞌睡，而且班上的同學也打瞌睡，有一個還打呼，那時老師在寫黑板，聽到打呼聲，突然轉過頭來，於是全班都哈哈大笑，打呼的那個同學醒來，揉一揉眼睛，還搞不清楚大家在笑什麼……」家恩又接著說道，他真是會打屁圓場，大家都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但是紅勝更生氣了，因為沒有人幫她講話，也沒有人跟著她生氣，她的臉紅一陣，青一陣，似乎在想如何採取下一個動作。
最後和宇說話了，他平常很安靜，幾乎沒說過什麼話，也很少和大家出去吃飯聊天，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麼尷尬的場合開口。他問匡復：「匡復，你有沒有禱告過？」
匡復老實地說：「沒有。」
雖然參加查經班已有一年多，也常聽他們禱告，但從來沒有想過要禱告。因為匡復並不相信聖經說的是真實的，也不相信上帝真的存在。
「你要不要試試看？」
匡復說：「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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