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荀園旻看到凱登的眼睛含著淚水，安慰道:「你阿爸很勇敢，他救了那對外國夫婦。」現在換她輕輕撫摸著凱登的頭。

「嗯!」凱登擦一擦眼淚，接著說:「因為我的阿母在我更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那對外國夫婦說是有責任把我養大，於是把我帶去了美國，他們算是我的養父母。」

「所以你去過美國?怎麼現在又回來這裡?」荀園旻相當驚奇，因為她採訪過不少人，但沒有預期，這偶然碰到的凱登，竟然會有如此特別的遭遇。

「所以我國中二年級的時候和養父母到美國，剛開始適應有些困難，因為語言的關係；後來英文較好以後，就沒有問題了。養父母對我很好，讓我一路唸到碩士，我主攻的是電腦。」

「那很好啊! 為什麼要回來這裡?」

「是沒錯，但是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夢見山靈和一些大自然的神靈對我說話，其實我小時候就這樣，阿爸說我是被祖靈選出來的，將來要當族人的凱嵐崗，所以祖靈特別經常和我說話。」

「我把這些情形告訴養父母，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帶我去看精神科醫生，醫生也看不出所以然。因為成績不錯，大學是常春藤聯盟的學校，醫生說是只要不影響正常的生活運作，不要理會夢中的情境。可是，我的夢境越來越頻繁。

「大學時，養父母問我，夢中的山靈是那裡的山? 是台灣的或是美國的? 我說是不知道，後來每個暑假就到美國山區，包括洛磯山脈北邊的冰河公園區，往南到大提頓山(Grand Teton)，再到大峽谷等等；有一年夏天，養父母還特別帶我到歐洲的阿爾卑斯山。後來我漸漸釐清了，各種山靈都有，但祖靈很清楚，就是台灣這裡的族人祖先。碩士唸完，我告訴養父母，我必須回到台灣，養父母建議我唸完博士再回來，因為有好幾個學校提供獎學金給我攻讀博士學位，像柏克萊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哈佛大學等，但夢境更加頻繁，我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所以就回來了。時間過得很快，我回來都快十年了。」

聽完，荀園旻更驚訝了，「哇! 你的故事和發現新山史前文化遺址一樣精彩。回去以後，我要設法為你製作一個專輯。」

「再說吧! 我的專輯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好好保護山林以及讓族人存續下去。」

大雨還在下，他們今天得在這片岩石底下過夜了，凱登把這個區域清理清理，以免石塊和石縫中再藏有毒蛇。荀園旻既然在凱登抓蛇時曾經拋掉矜持，索性就放開了，靠在凱登身上睡；而且大雨把一切都淋濕了，找不到乾草乾葉可以用來舖在硬梆梆的地面。

隔天，雨停了。凱登把山芋葉的雨水倒入竹筒水壺，東西收拾好，和荀園旻繼續上路。接近晌午的時候，說道:「有了，過了前面的山頭，就到新山部落了。」

又走了一段路，看到直昇機在上方巡行，荀園旻問:「這裡平時常看到直昇機嗎?」

「沒有，幾乎沒看過。」

「那我知道了，一定是電視台找人來搜救了。」

「哦!」凱登回答道:「不過，我們也快到了。」

忽然前方不遠處有棵大樹從天倒下，轟然一聲，凱登皺起眉頭，心想:「誰把千年老樹砍了。」再來正想告訴荀園旻稍等，他要過去看個究竟，卻霹靂啪啦轟隆響聲快速接近，接著狂風驟起，一架直昇機在附近降落，因為機組人員發現了荀園旻的蹤跡，他們過來把荀園旻和凱登接了上去。

在直昇機上，荀園旻立刻和電視台連絡。凱登也借了手機，打給席谷鹿，但席谷鹿的手機沒人接，不過終於找到伊真，伊真說是席谷鹿被警察抓了，而族人和警察正在對峙，希望他趕快過去。

一下直昇機，救護車立刻把荀園旻接走，而凱登也顧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抓了木矛，馬上飛奔去找席谷鹿。

荀園旻平安回來的消息，K台立刻播報出去，並通知前進指揮所，但搜救人員還來不及知道完整的資訊。

凱登快速穿過樹林，抄截徑直奔到席谷鹿被警察架住的地方。兩位特種部隊的人員看到一位光著上身的人在奔跑，大聲喝道:「原始人出現了，準備射擊。」

B台的SNG車、記者和攝影人員正巧在附近，也馬上跟過來拍攝，並直接現場直播。

B台現場直播的電視畫面上播映著一位在奔跑的原始人，其實就是凱登，以及追逐的特種部隊人員，拿著麻醉槍準備射擊，記者旁白說:「特種部隊發現了原始人，…。」畫面中，樹林快速後退，然後麻醉槍射擊出去，凱登突然放慢步伐，全身放低，接著稍為向右轉，之後又立刻躍起，快速奔馳而去。因為攝影人員追不上他們，凱登和特種部隊人員終於消失在螢幕中。

在族人和警察對峙的現場，突然凱登從樹林中竄出，正巧出現在族人和警察之間。凱登立刻就看到被警察架住的席谷鹿，在一瞬間，他右手抓起兩根木矛，飛射出去，兩支木矛同時射中架住席谷鹿的兩個警察，一支射在一位警察的左腿， 一支射在另一位警察的右腿。

兩位警察一痛，立刻鬆手，席谷鹿馬上掙脫，跑到凱登那裡，然後兩人相擁，接著肩併肩走回族人這邊。凱登的族人歡聲雷動，齊聲高喊:「凱嵐崗，凱嵐崗，凱嵐崗，凱嵐崗，…。」並同時向警察包圍，這時已經聚集了數百位族人。

幾十位警察對空鳴槍，但不敢對著原住民直接開槍，凱登的族人繼續包圍住警察。帶隊的警官用無線電請求支援，但得到的答覆是荀主播已經找到，要他們立刻撤回。

這時，一架直昇機在上空盤旋，然後在附近降落，幾十輛警車和軍備車也呼嘯而來，部長在幾位特勤人員的武力保護之下，跨步向凱登的族人走來。於是大家也轉向面對部長，部長知道是凱登救出荀園旻，直接走到凱登面前，伸出手，同時面帶笑容。

凱登判斷部長沒有惡意，示意族人退開，他自己邁步向前，部長也示意特勤人員後退，兩人互相走到對方面前，部長說:「我向你們道歉，大家是誤會一場。」

凱登沒有說什麼，伸出手和部長相握，表示接受和解。

凱登的族人和警察對峙，以及部長和凱登握手的畫面，還有荀園旻現身說明這幾天的遭遇，全都由各電視台現場直播傳送出去。

整個搜救任務圓滿成功，K台總監建議前進指揮所，趁著所有搜救人員還在這裡，當晚辦個盛大的慶祝晚會，就在新山部落的聚落中心，當然是現場直播。晚會以荀園旻的歷險過程為主軸，也請凱登的族人在晚會中表演原住民歌舞。

荀園旻已經盥洗過，全身上下再打理一番，除了還有些跛腳以外，照樣是明豔動人。當荀園旻拄著拐杖出現在螢幕上時，許多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都激動流淚，感動異常，他們覺得就算是電視劇或電影，也沒有這麼感人，況且是真實的劇情。而在凱登族人表演的歌舞節目當中，在最後一段要結束前，他們把凱登拋向空中數次，同時用數個聲部高唱:「凱嵐崗，凱嵐崗，凱嵐崗，凱嵐崗，神奇的那魯灣…。」此起彼落如音樂般的『凱嵐崗』聲調，除了震撼晚會現場的群眾以外，也透過電視螢幕轉播，同樣撼動電視機前觀眾的心弦。

兩位特種部隊人員射出去的兩支麻醉槍，雖沒有射中凱登，卻碰巧射中兩隻山豬，於是烤山豬肉也成了晚會的一部份，大家吃得非常盡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