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驀然回首

第一章 憶起未央歌(2)

      英正說:「傅鐘只敲二十一響,是當年傅斯年校長訂的,希望學生們能在一天二十四小時當中,撥出三個小時的時間,安靜思考。」

      「哇!每天要安靜思考三個小時,有那些東西可以思考這麼久?」匡復心中充滿了好奇。

      本來以為會長就已經很健談了,沒想到英正的口才更好,這群新生心裡想:「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向下一屆學弟妹介紹時,會有這樣的口才嗎?在臺大一年,真的可以讓我們這群宜蘭來的土包子像學長姊般,變得精明幹練,口才便給嗎?」這個迎新晚會,讓新生們對臺大充滿了尊敬,也慶幸考上了臺大。

      隔週之後,開始忙著上課,迎新晚會像是驚鴻一瞥。就在忙著從這個教室趕到另一個教室當中,幾個星期就過去了,匡復基本上還是維持和高中時類似的作息,除了上課讀書吃飯睡覺以外,沒有其他特別的活動。城市中多采的生活,遠超過從鄉下來的大一新生所能想像。對此時的匡復而言,讀書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任務,他和系上同學的互動,不管是從那裡來的,最多的話題就是討論課業,那個老師教的好,有沒有作業,習題簡不簡單;還有高中的模擬考,以及誰是那個高中的高手,誰聯考失常而沒有進入心目中的志願,或是誰失常而進了未曾幻想過的理想志願。考試、讀書就是他的全部,好像不僅匡復,許多同學也是如此。

      但另一方面,似乎生命中還有另一個隱而未覺的層面也逐漸浮現,但這不是課本上,也不是家人曾經談過的,這個層面不知不覺地滲入了匡復的心裡,或是本就在他心裡,只是他從未清楚地意識到。

      話說副會長在迎新會上提到的每一屆都會有一對金童玉女情侶的事,似乎二年級的學長姊有點認真,這些新生當中的一部分人也當一回事,他們似乎有些默契般地推舉匡復和另一位今年進來的女生一晴,預備成為今年的金童玉女。原因可能就是他們是宜蘭最高學府的高中和女中應屆畢業的第一名,當時是男女分校。

      會長以及這對金童玉女學長姊都有意無意地暗示匡復要採取行動,甚至於幾個今年一起進來的同學也告訴他,要快,因為肥水不落外人田,他們擔心聰明優秀的一晴會被其他地方的男生追走了。於是匡復就開始寫信給一晴,寫了幾封她都沒回信。其實寫信可能不是好的方式,因為匡復住在男十二宿舍,一晴住在女八宿舍,走路過去,五分鐘就到了,騎腳踏車只要兩分鐘。匡復在猜,可能她覺得這麼近,不用寫信吧!可是,匡復也不知道其他方式。

      有一天傍晚,匡復在小椰林大道碰到東琴,東琴和一晴是小學同學,但是高中時跑來臺北念北一女,因此她常以老大姊的身分,看待這些初次來臺北的土包子同學,其實她也是今年的新生。她看到匡復,一副大姊頭的口吻:

      「匡復,你和一晴到底進展到什麼地步?」

      「就寫信啊!可是她都不回信。」匡復回答道。不知為什麼,看到她一副大姊頭的樣子,覺得很不舒服,可是卻又莫名其妙地,匡復自動地用一種好像是她弟弟的方式回應。

      「你有沒有去找她?」東琴問。

      「沒有。」匡復簡單地回答。

      「你真是傻不隆咚,這樣不行的,你要去找她。」剛好東琴要回女生宿舍,就半逼著匡復到宿舍,然後用命令的口吻,「你在外面等著,我去找她出來。」

      匡復就乖乖地在女生宿舍外面等。傍晚時間,女生宿舍的門口非常熱鬧,許多男生在門口「站崗」。因為手機尚未發明,電話也不普及,甚至於每棟宿舍幾十間房間住了兩三百人,只共用一支電話,要透過電話找人,可說難上加難;而女生宿舍又不准男生進去,所以找人的唯一方法是,到女生宿舍門口等,看到要進去宿舍的女生時,請她幫忙帶訊息給他要找的對象,說是有人在外面等她。因此一旦有男生要到女生宿舍找女生,就說是到女生宿舍「站崗」,因為一定得站在宿舍門口等一段時間。

      匡復在「站崗」時,不小心也看到了三、四個電機系大一的同學,有從中一中畢業的,南一中畢業的,也有雄中畢業的。他們互相對看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地各等各的。

      過一會兒,一晴從宿舍出來了,東琴遠遠地向匡復揮揮手,擠一擠雙睛,扮個鬼臉,然後往她的寢室方向走去。

      看著一晴走出來,匡復特意擠個微笑,算是迎接一晴。

      「找我有什麼事嗎?」一晴算是平和地問。

      「沒有什麼事,就只是來找妳。」匡復說道。然後他們就在宿舍門口的椰子樹下坐著,彼此都很沉默,匡復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後來終於想到了要問她寫信的事。「妳有收到我的信嗎?」

      「有啊!」一晴回答。

      「那為什麼沒有回信?」

      「想回的時候就會回。」她簡單地回答,語氣一樣是平和,匡復實在聽不出她到底心裡在想什麼,或覺得如何。然後,匡復又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

      彼此又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以後,一晴說:「我得進去了,不然待會兒宿舍餐廳就沒菜了。」

      匡復想:「一晴說的沒錯,晚一點回去的話,連男生宿舍的餐廳也沒菜了。」於是就和她道別,匡復回宿舍去了,繼續和高中時類似的作息。

      傻不嚨咚的匡復沒想到要找一晴到外面餐廳吃飯,不過即使想到的話,也不敢去,因為身上帶的錢,只夠學生宿舍餐廳的晚餐,要是到外面餐廳吃飯,錢就不夠了。

      在女生宿舍前站崗,需要頗大的勇氣,門口有那麼多人,眾目睽睽看著你等的女生出來,或許大部分的人並沒有注意著你,但是心裡的壓力還是相當大。有時會有認識的同學中較調皮的,騎著腳踏車從女生宿舍門口經過時,看到匡復在站崗,就邊騎著呼嘯而過,邊大聲呼喊著:「匡復又在站崗了!」

      匡復當時覺得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後來他學得機靈了,站崗的時候,特別留意那類的同學是否從遠方過來,看到時,趕緊把頭別到其他方向,避免讓同學看到。

      之後匡復再去找一晴幾次,學會吃過晚餐再去找她,可以有較長的時間。然而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總是很沉默。匡復有時背一些故事給一晴聽,以避免長時間的沉默,但一晴聽完故事,也只有簡單地回應。

      有次站崗時剛好碰到學姊,就是被稱為金童玉女中的那位。看到她,匡復覺得很高興,學姊也大方地停下腳踏車和匡復打招呼,並親切地問道:「匡復,來這裡之後適應得怎麼樣?」

      匡復回答說:「還不錯,功課不算太難。」

      之後他們就聊了起來,匡復覺得和學姊聊很自然,不需要用腦筋想著要講什麼,自然而然就可以對話,心情輕鬆許多。聊了一會兒,學姊說:「我幫你找一晴出來。」然後進去宿舍。

      過了一些時間,一晴出來了。然而他們照樣是沉默地度過時間。

      「或許她就是話不多。」匡復如是想。

      雖然一晴都不回信,匡復還是繼續寫給她,心想或許那一天她會回。因為匡復的兩個姊姊都說,她們的男朋友常寫信給她們,兩個姊姊也就因此和各自的對象成為男女朋友了,所以匡復就不間斷地寫信給一晴,況且寫信較能和自己的作息配合。

      匡復心裡對功課還是相當在乎,聯考後的失落感沒有完全消失,他希望能補回那個失落感。他似乎把追女生看得太過簡單,不曉得其實交女朋友,比微積分拿高分要難上許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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