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學之道的養成--失落的哲學家皇帝?(2)

     匡復沒有到處找可以買那種藥的地方,因為不敢問其他人。若是讓別人知道他想自殺,只會招惹他們來相勸,或阻撓他這麼做,而他們並無法幫匡復解決內心的痛苦,結果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另一方面,匡復盼望曉軒並不會真的走上這一條路,只要她還活著,他就有希望和她復合,所以只要她還活著,他就跟著活著。或許他有一天可以為她和自己找到人生的出路,若是到頭來還是找不到出路,那時再和她一起走上蘇菲亞的選擇;匡復回想起電影中最後一幕,蘇菲亞和她的男友躺在一起,像睡著般,安祥地……,然後在腦海中把蘇菲亞和她的男友想成曉軒和他自己,覺得雖是悲傷的結局,卻似乎也有令人嚮往的美麗。

     童輝知道如荍寫信給匡復,警告道:「如荍寫信給你對不對?我警告你,不可以動我妹妹歪腦筋。」

     匡復聽了不禁心裡有氣,心裡想:「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這個讀四書五經的傢伙,自比為聖賢,把別人看成非奸即盜,說什麼仁義道德,其實是不僅不懂得感激別人為你付出,還要對別人頤指氣使,難怪莊子對孔子之流,批評起來,毫不客氣。中國幾千年的敗壞歷史,你們這些儒家信徒,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不過他想歸想,卻沒說什麼話,只是惡狠狠地瞪了童輝一眼。

     如荍的信上說是要到南部外婆家養病,媽媽是出生在南部的鄉下人,南部的陽光較多,可以讓她的心情好一些。看了她的信,才知道童輝的媽媽是南部人,雖然已經和他住同一個寢室有兩年多了,而且共同參加了許多活動。他們同學之間很少談及自己的身世背景,大概受到「家醜不外揚」的觀念影響,所以都避免將尷尬的家庭狀況告訴別人。

     童輝對他妹妹如荍的病情,並不憂慮,因為這是普遍鼓吹「忠黨愛國」的年代,為了黨國而犧牲家庭,應該是很平常的事。他今年擔任國民黨臺大學生黨部電機系區黨部的常委,他想要有一番做為,童輝對國民黨懷有期待和熱忱。匡復也當學生黨部電機系區黨部的區委,但他沒有像童輝那麼熱衷於黨部活動,可能是因為看了不少哲學和心理的書,認為政黨活動背後的真正動機是權力,而不是理想。然而基於同學的友情,他還是配合童輝辦一些黨部活動。但是對於童輝不太關心妹妹的身體,也有一些微詞,匡復覺得親情應該要比政黨重要。

     看到童輝如此不近人情,匡復回想起剛搬進這間寢室時,童輝當室長。有一天,童輝從外面回來,看到匡復的書桌上擺了書架和書,對他說:

     「請你把書架和上面的書都收起來。」

     「為什麼?」匡復回答。

     「因為我是室長,你是室友。」

     「我不知道有這個規定。」匡復還是不想把書架和書收起來。

     「你來之前,就已經這麼規定了,你看其他人都沒有將書架放在書桌上。」童輝回答。

     匡復有些驚訝,在臺大青年社中有一堆建中和北一女畢業的同學,印象中,他們都是自由派的,怎麼這個建中畢業的同學這麼古板。

     「這個規定不合理,書架放在書桌上很正常。」匡復繼續堅持。

     「可是我們已經規定了,你就要遵守。」童輝也照樣堅持。

     「這個規定真的很奇怪,書架放在書桌上天經地義,況且我放在自己的書桌上,又不妨礙到別人。」匡復繼續和他說理。

     「有,你妨礙到我的視線。」童輝也找到他的理由。

     匡復覺得他在硬,說道:「那你不要看這邊不就得了。」

     說完,匡復準備著,若童輝動手要拿走書架,要和他……。但童輝沒有再做任何動作,反而讓匡復有些驚訝。匡復的書架就繼續擺在書桌上,書也放在書架上。

     在這段期間,國民黨面臨極大的挑戰,蔣經國總統兼國民黨黨主席,除了拔擢外省權貴之第二代,使得如宋楚瑜和馬英九等嶄露頭角以外,他似乎預料到臺灣將面臨政權本土化的潮流,在多年前就開始重用臺籍人士,如林洋港、李登輝等,被稱為「催臺青」運動,但並未在國民黨內獲得完全的共識,甚至遭到外省權貴第二代之批判。而另一方面,黨外運動也風起雲湧,在臺灣省議會,有省議員蘇貞昌、游錫、和謝三升之「省議會三劍客」,挑戰國民黨統治的合理性;在臺北市的市議會,也同樣面臨市議員陳水扁、謝長廷和林正杰等被稱為「黨外三劍客」的嚴厲挑戰。外省權貴即使阻止了蔣經國總統的「催臺青」運動,似乎也必須面對非國民黨體系的強力挑戰。外省權貴第二代在政治上的權力機會似乎在迅速滑落中,讓他們感到恐慌,不知道童輝是否也感染了此危機感。

     其實童輝並非是外省權貴的第二代,他應該是一半外省籍,一半是本省籍,所謂的芋仔番薯,但或許在華人社會的家長式父權結構下,他媽媽對他們家小孩影響力較小,所以童輝和如荍的臺語也跟著不太靈光,以至於匡復原先會以為他們的父母都是外省人。若不是如荍信中告訴匡復她媽媽是出生在南部的鄉下人,匡復可能一直都不知道。

     就算童輝是外省第二代,也絕非權貴子弟,後來匡復去過他家,他家就如陶淵明在〈五柳先生傳〉上面說的,環堵蕭然。沒有去過,很難想像臺北市竟然還有這樣沒有牆壁的住家,漢朝司馬相如住處的家徒四壁都比童輝家好一些,沒有權貴第二代的住家會像童輝家這麼簡陋。

     事實上,匡復和童輝的互動頗多的,他們一起參加張老師訓練,也一起參加大陸問題研究社的活動,其中一次在新店某個地方的警總總部,主題是討論共產主義和馬克斯主義,在風聲鶴唳的反共年代,這是相當瘋狂的行徑,大陸社的社員們說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活動結束,他們也真的安然無恙,連被約談都沒有。

     參加過討論共產主義和馬克斯主義這個活動之後,引起匡復對馬克斯主義和共產黨的興趣,去找了列寧傳來看,可能那本書把列寧寫得太神格化了,使他認為現代政治人物就應該像那樣,因此除了蔣經國和李登輝似乎稍有列寧的風範外,匡復覺得檯面上的政治人物都缺乏列寧、馬克斯那種關照弱勢的襟懷,甚至於覺得毛澤東其實不是在搞共產主義,而是在搞中國式的權力鬥爭,反而蔣經國才多少有把馬克斯的人文精神放在施政當中。

     或許匡復的出身,讓他喜歡上列寧、馬克斯。匡復的爸爸十多歲喪父,從小顛沛流離,到處流浪,匡復覺得按照列寧、馬克斯鼓吹的無產階級革命,爸爸早就可以翻身。念了馬克斯談的階級鬥爭,現在他覺得並不是爸爸不願意積極努力,而是因為在爸爸生長的年代,土地是在地主手中,爸爸沒有生產工具,因此無能為力。而地主是誰?外公不就是地主了嗎?媽媽就是地主的女兒,但卻不站在爸爸這一邊,還數落爸爸,認為他不努力!媽媽也念過書,怎麼看不透這個道理?難道是因為媽媽出身於地主的家庭,所以無法理解無產階級的無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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