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遊戲人間(1)

     匡復的同學們,在大學幾年當中,像是一盤散沙,各忙各的,到了大四下學期,突然驚覺四年相處一場,卻還是陌生,因此趕緊把握這最後半年的時光。一天晚上,匡復和一群住宿舍的同學,吆喝著一起去傻瓜麵攤吃宵夜,力立、童輝、士恆、以及學弟室友也一起去。大家戲稱學弟叫博德,原因是他剛進來時,大家叫他菜鳥,後來大家就鳥來鳥去的互相叫著,學弟乾脆自稱博德,取鳥的英文字念音,bird,於是大家就叫他博德了。

     傻瓜麵攤在舟山路的僑光堂旁,學校側門外面。不知道為什麼,傻瓜麵攤生意非常好,即使到了半夜,學校側門都關上了,還是高朋滿座。他們一群十多個,到傻瓜麵攤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到了麵攤,等一些客人離開後,大家把幾張小桌子拼在一起,浩浩蕩蕩坐下。

     過去聽說,傻瓜麵攤負責幫客人點菜的小姐,記性很好,於是有位同學提議,試試看傳言是否為真,於是他們每個人都特別點幾樣小菜,而且每個人都點不同的組合,商議已定,就開始點菜。

     「給我傻瓜麵,再切兩塊蘿蔔,加上一顆滷蛋,還有一小盤空心菜。」匡復左手邊的同學說道。

     才點完,坐在桌角的士恆馬上接著說:「我要牛肉湯麵,還有油豆腐,一碟豬頭皮,一小盤滷海帶。」

     然後對面又有同學點了起來:「麻醬麵,一份滷豆干,一小盤A菜,兩隻滷雞翅膀,一碗蛋花湯。」

     另一個桌角的同學馬上跟著說道:「麵,我不要,來一碗滷肉飯, 切一顆皮蛋,還有一碟滷雞胗,一碗貢丸湯。」

     再來力立和博德以及另外有三位同學特別跑到一大鍋滷味那裡,點了前面同學沒有提到的東西,像是牛肚、牛舌、雞腸子、雞肝、雞翅膀、豬肝、豬耳朵、豬尾巴、香腸、魚頭……等等。其他同學等也都一一點了,每個人都盡可能點不同的點心,只有好心的童輝單點傻瓜麵。

     「童輝,你幹嘛只點傻瓜麵?」

     「童輝可能對傻瓜麵小姐有意思,所以不為難她。」大家瞎起鬨,亂點鴛鴦譜。

     「不可能,童輝就像是現代柳下惠,不可能對女生動心,他可是聖人,若他喜歡女生,太陽恐怕要從西邊升上來。」

     「這也不是不可能,童輝有鴻鵠之志,或許他那天真當了皇帝,下令把東方改稱西方,西方改稱東方,那太陽就從西邊升上來了。」

     大家胡說八道,但童輝卻正經八百地告訴傻瓜麵小姐:「不要在意他們說的,他們故意要來考妳。」

     傻瓜麵攤這位小姐卻有聽沒有到,不理會大家胡言亂語,也同樣像是沒聽到童輝的解釋。她眉頭不皺一個,不用筆,不用紙,把大家點的東西一一記在心裡。

     大夥兒等著,看她是否真能給大家正確的東西,過了一會兒,她送來兩盤,童輝好心要告訴她是誰點的,然而匡復早看穿了童輝的意圖,用手摀住童輝的嘴巴,士恆也跑過來,用手遮住童輝的雙眼。不過,這位傻瓜麵小姐並不需要童輝幫忙,直接把這兩盤送到點那些東西的同學面前,大家面面相覷,覺得不可思議,然後她離開了,去端其他東西。有同學說: 「或許只是前面一兩盤,所以她還記得清楚,等後面的東西送來時,她就得問我們了。」

     接著,她又端來了第三、四盤,再來第五盤、第六盤……,他們故意不給她提示,但她似乎習以為常,一句話也不吭,當然更沒有問,每一盤都送到點那一盤東西的同學面前,沒有遲疑,也沒有失誤,叫他們看的是目瞪口呆,嘖嘖稱奇,每個人都油然升起讚佩。

     力立說道:「假如她來考聯考,我們可能都考不過她。」

     對面的同學說:「她的記性這麼好,最適合念歷史了。」

     隔著座位的另一個同學說:「她幹嘛和我們一樣考聯考,我看她和家人開這個傻瓜麵攤比什麼都好賺。」

     「說的也是。」另外幾個同學不約而同地贊成。

     他們邊吃邊聊,已經過了十二點,學校側門已經關上了,於是一夥兒騎著腳踏車,繞到正門口,從椰林大道騎回宿舍。經過傅鐘時,有同學說道:「來臺大快四年了,還沒有敲過傅鐘,應該趁機敲一敲。」

     看看校警沒在附近,於是大家商量,叫一個人去敲,其他人幫忙把風。

     這位同學去到傅鐘底下,傅鐘的拉繩垂到一個盒子裡,鎖著。他說道:「唉呀!傅鐘的繩子被鎖著。」

     其他幾個人繞過去看,有個鎖扣著,於是建議他,拿宿舍鑰匙開開看,沒想到,當宿舍鑰匙插進鎖裡,果然喀啦一聲,打開了,裡面有個開關,這位同學把開關扳上去,但是傅鐘還是沒有響。怎麼會這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這位同學直接爬上傅鐘的鐵架,大力地拉傅鐘的拉繩,於是噹噹噹……,在半夜十二點多,傅鐘悠揚地響起,大家又緊張,又興奮,一邊看著敲鐘的這個同學,一邊留意看校警有沒有過來。拉過傅鐘之後,這個同學趕快爬下來,跟著所有人立刻騎上腳踏車,飛速逃離現場。

     騎了約一百公尺以後,大家互相對看,不禁哈哈大笑,覺得畢業前夕敲了傅鐘,似乎意義非凡,不過說實在的,也說不出實際上是什麼意義。

     騎到工學院大樓前面,聽到鈴聲大作,大家都覺得奇怪,怎麼半夜了,工學院的上下課鈴聲還在響著?

     有同學說:「大概工友忘了關掉下課鈴聲。」

     「管它的,我們回宿舍去吧!」另一個同學說道。

     「會不會和我們敲傅鐘有關?」再來有人問道。

     「那我們要趕快離開,免得被校警捉到。」有同學立刻接著回答。

     然後有一位同學對著敲鐘的同學說:「你不是有把傅鐘的開關扳上去?有沒有把它扳回來?」

     「好像沒有,我太緊張了,忘了扳回來。」

     「那個開關可能就是控制全校教室的上下課鈴聲。」

     「哦!哦!你要去把它扳回來。」

     敲鐘的同學面有難色,但還是鼓起勇氣騎回傅鐘那裡,幾個同學說道: 「我們陪你一塊去。」

     於是一夥兒又來到傅鐘底下。敲鐘的同學果然是匆匆忙忙逃開,不僅開關沒扳回來,連鎖也沒有扣回去。大家又屏息,幫忙把風,看他將開關和鎖復原,然後騎回到工學院大樓,果然鈴聲已經沒有了,大家鬆了一口氣。

     雖然午夜時刻,傅鐘莫名其妙響起,且教室鈴聲大作,不過校警一直沒有出來查巡,讓大家躲過這一回。

     敲過傅鐘,回到宿舍,大家玩興猶在,又跑到另一間寢室玩起錢仙。這時已經過了十二點,應該是熄電了,總開關在教官室,鎖著。但男十五舍住的大多是電機系學生,大家都覺得念電機,如果連用電都無法突破限制,未免太丟臉了,於是每一間寢室都偷接了電,除了天花板的燈熄掉,每個人的書桌檯燈依然亮著,於是燈火持續通明。

     到了隔壁寢室,大家玩起了錢仙,隨便拿張紙,寫幾個字攤在桌上。有人拿出一個銅板,放在紙的正中央,然後大家紛紛舉起食指,同時壓在銅板上,接著就問起錢仙問題,但銅板紋風不動。

     「這樣不行,這張紙需要特製的。」有人說道。

      「可能燈太亮了,要把檯燈關掉才行。」又有人說道。

     於是大家把燈關了,一片烏漆抹黑。

     「這樣怎麼知道銅板跑到那個字上面?」

     「拿個手電筒照好了。」

     準備就續,大家又把食指壓在銅板上,閉上眼睛。

     「動了,動了!」一片歡聲雷動,許多人高興到把手舉起來。

     「你們把手指頭舉起來,銅板怎麼會動?」

     大家再把食指壓在銅板上,然後鴉雀無聲,只有一個人輕聲問著問題。

     銅板真的動了起來,他們得到了幾個問題的答案。

     結束後回到自己的寢室,士恆和匡復討論起了錢仙。

     「沒想到錢幣真的會動?」士恆說道。

     「大家手指頭的力道沒有完全抵消,錢幣當然就往某個方向移動。」匡復回答道。

     「可是錢幣為什麼剛好停在格子內?」

     「格子大一些就有比較大的機率停在格子內,小一些就可能壓到格線,但錢幣總會有大部分落在某個格子內。」

     「為什麼那些問題剛好有答案?」

     「答案是你們拼湊出來的,意義是你們自己賦予的。」

     「那又為什麼最後錢幣會再回到中央?」

     「這也是機率問題,剛剛不是搞了很久才讓錢幣回到中央,不是第一次想讓它回來就回來?」匡復再回答道。

     「嗯!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士恆說道。

     匡復從大一起,對黑暗感到恐懼的困擾,叫他設法要把穿鑿附會的傳說驅除出他的腦海,於是他用學來的物理和數學知識來理解這些傳說的背後機制,用科學解釋這些現象,也用哲學和心理學書籍上的概念幫自己重構一套想法,避免落在莫名其妙的恐懼中。這似乎奏效了,這天晚上,匡復沒有受到困擾,其實大三之後,他似乎就不再受到黑暗恐懼的困擾,也有可能現在的匡復更困惑於人生意義這樣的問題,於是黑夜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玩錢仙的事,成為大家的話題只有一天的時間,大概匡復他們這些都是念電機的同學,對鬼怪這類的興趣不是太大,鬧鬧玩玩的成分居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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