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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種分離,兩類情懷(2)

     「萬一你到那裡沒地方住,就需要用斧頭砍樹,蓋房子。」三哥回答道:「你以為美國是蠻荒地區嗎?那裡買不到衛生紙嗎?」

     真是旁觀者清,三哥的話讓匡復恍然大悟,自己確實多慮了。只要帶錢去就好了,少了什麼,到了以後再買就可以,目前只要帶一些剛到時應急需要的東西。還是三哥當過船員,跑過許多國家,瞭解得較清楚,怎麼開始時忘了問他。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出國前一天晚上,大部分家人都在內湖二姐家集合,準備第二天到機場送匡復。大家對於匡復要出國留學,還是慎重其事,一方面覺得高興,拿美國獎學金出去的,不用花家裡的錢,那可是祖宗積德。匡復也想起大三時告訴過爸爸,他出國需要的錢,自己會張羅,不用他賣地籌錢,現在實現了,面對爸爸,匡復覺得有些得意。另一方面,家人覺得,匡復這次出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又有點像是生離死別一般,媽媽眉頭深鎖。但是大家不希望氣氛搞得太感傷,於是在安排好明天到機場的車子以後,就隨便聊天,開開玩笑。

     「有沒有女朋友到機場送行?」表姐夫開玩笑地問道。

     「沒有啊!現在到那裡去臨時找個女朋友?」匡復說道。

     二姐說:「你到美國後,會不會交個美國女朋友或娶個美國人太太?聽說美國太太很計較,爸爸媽媽過去一起住,還會向爸爸媽媽收錢。」

     然後大姐說:「你實在是不行,到現在還沒交到女朋友,竟然沒有女生到機場為你送行?你看電視連續劇都有女朋友在機場送行,多麼感人,你怎麼都沒有?」

     這時剛好電話鈴響了。

     「匡復,你的電話,是個女生打來的哦!」三嫂用特別的語氣說道。

     「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竟然沒有告訴我們。」大姐接著問道。

     「妳不是說我不行,沒交到女朋友嗎?當然不是女朋友。」匡復邊說邊去接電話。

     「喂!」匡復拿起話筒。

     「是我椰瑜,想祝你一路順風。」

     「哦!謝謝妳。」說完,匡復心裡想,果然是不懂科學的人,飛機不是帆船,要逆風才能起飛,順風是飛不起來的。

     「明天幾點的飛機?」

     「飛機十點左右起飛。」

     「我可以去機場送你嗎?」

     匡復沒想到她會如此提議,猶豫了一下,但想起大姐剛才譏笑他交不到女朋友,現在就交個女朋友給她看看,於是說:「好啊!可是,兩個小時以前要到機場,所以大概七點以前就要出發了,妳從新店趕得過來嗎?」

     「可以啊!」

     「好,那六點半在內湖的復興劇校門口,如果趕不及,就不要勉強了。」匡復心裡想,她住在新店,六點半就要到內湖,實在是強她所難,但也沒有辦法,反正她來不及就算了。

     「好,我六點半以前到。」椰瑜說道。

     「那就明天見了。」

     掛上電話,匡復向大家宣布,有個女生要到機場送行。講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剛剛才說那裡去臨時找個女朋友到機場送行。

     「是女朋友嗎?」大姐又問道。

     「到機場送行,當然是女朋友了。」二姐幫忙回答。

     「哇!太感人了,這樣才像電視上演的。」大姐還是在電視劇的想像當中。

     匡復沒有想要承認或否認,隨便他們怎麼說,反正明天之後就去美國了,臺灣這裡的一切就管不著了。

     出國這一天,六點多,他們到巷子外的馬路上攔計程車,看到椰瑜已經在復興劇校門口,於是就一起到機場,大姐、二姐當然要匡復和椰瑜坐在一起,她們以為匡復應該有什麼臨別的話要告訴椰瑜,其實他沒有。

     到了桃園國際機場,家人們自動地讓匡復和椰瑜有較多相處的時間,特別是大姐,很為椰瑜難過。大姐太受電視連續劇影響了,覺得匡復和椰瑜就要生離死別,認為椰瑜要辛苦等候他多年,直到匡復學成歸國。匡復覺得有些荒謬,大姐她自己不覺得和弟弟分開有什麼難過,卻為一個初次見面的外人難過!

     然而卻因為如此,反倒讓匡復沒有感傷,因為家人沒有表現出任何傷感,而椰瑜,匡復真的對她沒有什麼感覺。唯一的感覺是,今天要她一大早就出門,覺得對她有些抱歉,但又不能明說,因為這實在不是情侶要分手時該有的感覺。一直到要進海關查驗證件前,匡復終於想到較恰當的話,他輕聲地告訴椰瑜:「椰瑜,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不用等我!」

     「希望她聽懂我話中的意思,不要浪費感情和青春在我身上。」匡復心中暗自在想。

     大姐以為匡復在告訴椰瑜一些離別依依的悄悄話,很識趣地要大家不要打擾他們。匡復知道他們全都誤解了,但大學至今,他們從沒有瞭解過他,也不差這一次了。此刻匡復唯一覺得的就是對椰瑜感到抱歉,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不過,其實匡復並不真的在乎她怎麼想。

     匡復沒有告訴家人到美國以後的安排,以及誰會到機場幫他接機,他們也沒有問,好像一切都自然地水到渠成。或許大學四年,以及服兵役和念研究所,他幾乎全都獨立完成,家人也就以為去美國念書是自然而然,沒有想到需要付出許多的心力。而經過了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自己張羅,自食其力。確實,現在已二十五歲,是該獨立自主了。

     進了海關,匡復回頭和他們揮一揮手,算是最後的告別。

     上了飛機,匡復坐在靠窗的位置,飛機起飛以後,看著窗外,雲層逐漸落到飛機下面。過了一段時間,飛機下面就只剩下遙遠的太平洋海面,偶而點綴著幾朵白雲。家人、童年、高中、大學生活、服兵役、回臺大念了一年的研究所生活,隨著飛機的遠行,逐漸從記憶中淡去。

     就這樣,匡復告別了生活二十五年的地方,沒有離愁,因為他要前往新大陸,那裡充滿著新希望的想像,雖然他還不清楚是什麼。

     臺灣的過往漸漸被拋諸腦後,匡復開始想著:「到了紐約,看到一晴在機場接機時,我要如何面對,以及往後和一晴互動時,要以什麼樣的關係和定位?還有,美國的生活將是如何?」

     匡復又想起毛姆小說《剃刀邊緣》的主角勞磊,雖然他對毛姆描述的神祕頓悟有些懷疑,但還是喜歡勞磊勇敢地探尋生命的意義。勞磊離開家鄉,四處流浪後,終於悟到他內心尋找的情境。

     或許頓悟也不是那麼神祕,就如辛棄疾所說:「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或許沒有經過一番尋尋覓覓,沒有經歷處於人群中的孤寂,就沒有驀然回首的驚喜。

     「也許在我尋尋覓覓,夠久以後,有那麼一天,不經意間,我也驀然回首,發現心中所盼,原來就在不顯眼的燈火闌珊處。」飛機上,匡復一邊想著,一邊覺得有些盼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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