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美麗新世界－－發現新身分(2)
「當然，沒有問題。」
「謝謝，我叫匡復。你是大學部的學生？」
「是的，我在語言學系，我叫約拿生。」
「哦！很棒，我住的宿舍也有一位語言學系的學生，他中文講得非常棒，比我的英文還好。」
「哦！他叫什麼名字？」
「法蘭克．強生。」
「抱歉，我不認識。」他回答道，接著問匡復：「你從中國來的？」
「不，我從臺灣來的。」
「臺灣人講中文嗎？」
「我們講中文和臺語。」
「哦！我聽過中文，但沒聽過臺語。」他答道：「你可以說句臺語給我聽聽看嗎？」
匡復說了一句臺語，然後問他：「聽得懂嗎？」
「聽不懂，但我可以覆述一遍。」他說道。
「真的嗎？你聽不懂，卻可以覆述，太神奇了，你現在就說說看。」匡復不敢置信地說道。
於是他覆述了一遍匡復說的臺語，果然沒有錯誤，連發音都準確，不像一般美國人講中文時缺乏高低音的變化，比匡復宿舍碰到的那位語言學系的學生還好。若非他是金頭髮白皮膚，真會以為他是講臺灣話長大的，匡復真是太驚訝了，果然是念語言的料子。
隔了一陣子，匡復又碰到他，和另外一位同學一起，他們點了餐點，坐下來邊吃邊聊。
「嘿！匡復，我幫你介紹，他是約翰，念人類學系。」約拿生說道：「他對臺灣滿熟的。」
「真的！」說完，匡復轉向約翰說道：「你好，約拿生說你對臺灣頗熟悉，是真的嗎？」
約翰說：「你好，匡復。是的，剛好我對臺灣和南島原住民有一些瞭解，在課程上有討論到夏威夷原住民與亞洲南島原住民語系之間的關聯，我覺得相當有趣。」
「那跟臺灣有什麼關係？」匡復問道。
「有一個說法，說是夏威夷原住民與亞洲南島原住民的語系是源自於臺灣的原住民語言，你在臺灣時，學校沒教過這個說法嗎？」他說道。
「沒有，今天是我第一次聽到。」
「有幾個不同起源的學說，以臺灣做為起源是其中之一。」
「可否談一談這個說法的細節？」匡復問道。
「好啊！根據語言發音和使用器物考古的追蹤，有一個說法是，臺灣原住民從臺灣移民到菲律賓，然後再往南，移到馬來西亞、新幾內亞，接著到南太平洋各島，之後一部分人轉到夏威夷定居。根據使用器物的演變和語言的發音關聯性，有學者認為這些南島民族的共同起源就是臺灣。」
「真的？我太慚愧了，我從臺灣來，卻不知道。」
「匡復，你講一下臺語給約翰聽聽看，看他能否聽出來和夏威夷話的關聯？」約拿生提議道。
「好。」於是匡復說了幾句臺語。
「聽起來不像，倒是和中文較像。」約翰說道。
「我想也是，約翰說的應該是臺灣原住民的語言，我不會講那個語言。」匡復說道。
「太可惜了，你竟然不會講臺灣原住民的語言，那是重要的人類原始語言之一。」 約翰說道。
「我不會講臺灣原住民的語言，因為我不是臺灣原住民，我的祖先是從中國大陸移民到臺灣的。」
「什麼時候移民的？」
「約十代之前吧。」
「是這樣嗎？根據我們在課程上的討論，真正從中國大陸移民到臺灣的，只有一九四九年的時候才是，之前的人，大多數還是有臺灣原住民的血統。」
「不會吧！怎麼會有臺灣原住民的血統？臺灣目前原住民的比例很低，我怎麼會有這個血統？」匡復回答道。
「不對，在一九四九年以前，從中國大陸移民到臺灣的主要是男性。你想，在以前的時代，沒有進步的輪船，怎麼可能攜家帶眷，大量地移民到臺灣？而且好像當時的大陸執政當局也不准人們攜帶家屬，相當於是扣押家屬為人質。所以移民的人員中主要是男性，然後留下來的就在臺灣當地娶了臺灣原住民的女性，之後生下混血的後代。我相信，一九四九年之前就在臺灣的居民當中，幾乎都有原住民的血統，你應該也很有可能具有臺灣原住民血統，除非你是在一九四九年中國內戰後，移民到臺灣那一群人的後代。」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需要再想一想。」匡復說道。
約翰的說法是很有道理，但匡復過去在臺灣時完全沒有聽過。「我真的具有臺灣原住民的血統嗎？不只是我，還有很多其他臺灣人，一大群不會講臺灣原住民語言的原住民。」匡復心裡在想，但沒有說出來。
「嘿！你們可是夏威夷人和南島民族的祖先啊！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約翰繼續說道。
「高興？在臺灣，原住民是被歧視的一群，被認為是較低一等的族群。」匡復說道。
「這是典型的文化侵略，原住民被污名化，以至於他們的後代都不願承認自己是原住民，因而放棄了自己的文化傳承，這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也同樣發生。」約翰說道：「我必須承認，白種人也對其他種族的人嚴重地文化侵略。所以現在美國為了彌補這個部分，特別設立印第安人保留區，以保存美國印第安人的文化。」
匡復對自己可能具有原住民血統的事，感到驚奇，也不太能接受，想自己在聯考時，沒有加分都上了臺大電機系，還拿過第一名，怎麼會是需要加分才能考上大學的原住民？但約翰的說法真的很有道理。
「我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我會有原住民血統。」匡復誠實地說道。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在任何社會，許多人都不太能接受自己是被歧視的那一群人。可是，原住民難道就一定低人一等嗎？就我所知，沒有任何基因上的證據證明原住民的智商較低。你的感覺純粹是心理的感受。」
「ＯＫ，我想這個討論已經太深入了，我想再多學一些臺語。」 約拿生看到氣氛有些尷尬，插進話來，「乾杯的臺語怎麼說？」
「哦！乾杯。」匡復用臺語講了一遍，順便舉起杯子。
「乾杯！」約拿生和約翰全都舉起盛了柳橙汁的杯子，同時學著用臺語說道，並一飲而盡。
匡復也舉起杯子，一飲而盡，這裡的柳橙汁是直接由柳橙擠出來的，還有柳橙果粒，非常好喝。喝完以後，他們又去盛了一杯，因為餐廳的飲料是自己拿，無限暢飲，和其他食物一樣，只要你吃得下，隨便你吃。
「臺語的乾杯還有另一個說法，」匡復說道：「乎乾啦！」
約拿生和約翰又再度舉杯，說道：「哦！很好，乎乾啦！」他們又一飲而盡。
然後約拿生用學來的臺語說道：「真讚啦！」
約拿生的臺語真是天生的好。說真的，若把眼睛閉起來，不看他的一副美國人模樣，真以為是在臺灣宜蘭的餐廳，約拿生的臺語發音有夠道地，還跟匡復一樣，帶著宜蘭腔。
喝完，他們又去盛了一杯。
「我覺得你不需要為原住民的身分難過，你能來康乃爾大學已經證明，不管你的出生如何，你都很優秀。」約翰看出匡復的心情，設法用一些新的角度鼓勵他。
「對，你應該以你自己為榮，你還拿了康乃爾大學的全額獎學金，這是連美國本地生都難以得到的殊榮，你確實要以你自己為榮，我們也為你感到驕傲。」約拿生補充說道。在上次與約拿生聊天時，匡復告訴他拿了康乃爾大學全額獎學金這件事，他還記得。
「哦！匡復，你拿了康乃爾大學的全額獎學金，這真的很不簡單，只有非常優秀的少數人才能得到這樣的獎勵。這更證明了，臺灣的原住民真的非常優秀，假如你具有臺灣原住民血統的話。」約翰更進一步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佩服臺灣原住民，在幾千年以前，航海技術還很原始的時代，他們就能橫跨太平洋，從臺灣經由眾多島嶼來到夏威夷，真的是太厲害了。來，為偉大的臺灣原住民乾杯。」
「乎乾啦！」約拿生和匡復也舉起杯子，將柳橙汁一飲而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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