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舊識新歡(1)

     在回去美國的飛機上,匡復想著如何突破和一晴來往的瓶頸。從臺灣看綺色佳和紐約市,覺得既然都在紐約,距離應該很近,可是在那裡待了幾個月以後,發現其實從綺色佳到一晴現在住的地方紐約市還是滿遠的,實際上比臺北到高雄還遠。自從上回到美國時請一晴接機至今,還沒有機會再碰面。匡復得再花些腦筋,想想看有何其他妙方?

     第二學期開始了,課程還是忙碌,匡復也開始參與一些研究,理論計算對匡復而言還算簡單。指導教授給他一個題目,要利用鎖模雷射來達成非常快速的光束掃瞄,匡復想起以前課程中讀過的天線理論,運用其原理,約兩週就把結果算出來了,和指導教授的物理直覺所認為之現象相當吻合,然後指導教授就運用這些結果發表論文。匡復有點驚嚇,怎麼這樣就可以寫成期刊論文發表?尚恩、拜叡和 Fuji 則對他頗為敬佩,覺得他修課成績會那麼好,果然是有幾把刷子。不過,實驗部分還不行,指導教授也覺得匡復應該花時間學實驗技巧,包括車床、半導體實驗和量測,還有整頓清理實驗室的各種雜物雜事。

     在修課和研究的時間之外,匡復和李暉、忻耘、小天使等還是常在活動中心的餐廳吃晚餐,打屁聊天。匡復沒有告訴他們太多過去的往事,覺得在這樣的氣氛中,要把壓在心底的過去掏出來,似乎會自討沒趣,而其實他也不願意在別人面前顯露出悲傷的情緒。現在的他已經看來更正常了,悲傷難過的內在更少出現,給人的感覺就是積極且瀟灑,有不少人認為他的出身背景一定很好,才會對人生如此樂觀,而個性是那麼活潑風趣。現在的匡復也覺得這樣的正面特質是他個性的一部分,只是他還沒完全忘懷大一時,自己的那種敦厚老實狀,如果有人喜歡他的那種人格特質,他其實願意再呈現那個部分。但他發現在康乃爾大學這裡,好像風趣個性的特質較受歡迎。

      對於一晴,現在大多是打打電話。其實遙遠的距離,使得匡復沒有太多招式可以運用,只有打電話罷了。從上學期起,匡復每個星期都打電話給她,後來逐漸調整為每週的星期三和星期六晚上打電話給她,大部分都可以找得到一晴,匡復現在和她談話的情形比大一去宿舍找她時好了許多,但還是需要事先訂下談話大綱,想好談話內容,否則就會在電話中留下許多空白。不過很特別的,當在電話中默默無語時,一晴也沒掛掉電話,匡復叫她的名字時,她倒隨時會回應。

     她仍然話不多,現在偶而也會起一些話頭,但不會設法讓話題沒有間斷,匡復接下她的話題時,還得花腦筋讓話題維持久一些,讓她覺得她的話題還滿有趣的。偶而會有一兩次,碰巧一些話題真的是她能談的,可以在電話中談上一個小時,然而當匡復下次再繼續這個話題時,似乎她已沒有太多興趣在這個話題上面。

     聽別人說,當對方已經習慣於和你在某固定時間講電話以後,偶而一兩次故意不打電話給她,讓她記掛著和你打電話的情形,可以誘導出她對你的思念。匡復也試了這個做法,不過,經常是當匡復隔了一次沒有打電話給一晴,再來就有可能幾次都找不到她,似乎聽來的這個招式對一晴沒有作用。匡復也嘗試用同理心的技巧,但有時有效,有時無效,因為她的反應多是簡單扼要,不像其他女生那樣似乎是有個話匣子,一旦打開了,就滔滔不絕地說。

     幾個月下來,匡復還是沒有摸索出一晴的喜好、興趣。他真是莫名其妙地看不開,這麼久了,還不願意放棄,難道非得突破不可?是否因為他的固執不瀟灑,才讓事情變得困難重重?量子力學雖然拿了滿分,但期中考的答案卷上,老師給了匡復一句評語:「You do it in a hard way.」 (你用艱難的方式解這個問題。) 老師的評語,讓匡復印象深刻,好像適當地反映了他的習性,提醒他不必把事情看得那麼難。然而,簡單的方式是什麼?匡復並不知道,這裡不是指量子力學的問題,而是感性方面。

     從臺灣回到美國兩個多月以後,春假到了,綺色佳的緯度滿高的,這時的春天氣息還不太明顯,只有一些樹冒出綠芽。柏士要利用春假的時間,去普林斯頓大學電機系找教授晤談,他沒有獎學金,所以還要申請其他學校的研究所;找教授晤談,對獲得獎學金會有幫助。他找匡復一塊去普林斯頓大學,普林斯頓大學雖然不在紐約州,但其實離紐約市更近,如果當初知道這個情形,匡復可能就會選擇去普林斯頓大學,而不是來康乃爾大學,因為可以就近去找一晴。

     匡復和柏士一起去普林斯頓大學,但匡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希望去找一晴。若只是單純去找她,匡復怕她會拒絕,所以告訴一晴,春假要去普林斯頓大學,順便去找她。

     他們從綺色佳搭灰狗巴士到紐約市,然後換火車到普林斯頓大學。一路上和柏士聊天,柏士談了許多往事,許多辛酸。柏士也說到在追一個女生,追了許多年,臨出國前終於講好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但他並不確定對方是否當真,卻也無可奈何。世間癡男生其實不只匡復一個,而感情路上不順遂的也不只他一個,匡復也告訴柏士一些往事,以及大一追一晴時碰了不少軟釘子的事,還有這次要再去找她等等。匡復還並沒有告訴柏士關於曉軒的事,對於為何曉軒不再理他,為何不再顧念他們曾經心靈相通的過去,匡復還沒有整理出頭緒來,他不知道如何談這段往事,也害怕自己將這些部分挖出來以後,情緒會完全失控。然而就算不談曉軒,也夠柏士感同身受了,覺得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難得海外遇知己,在灰狗巴士上,他們還是掉了眼淚,為對方,也為自己的遭遇。

     匡復有同學在念普林斯頓大學電機系,所以在柏士和教授晤談之後,匡復也向他介紹給同學認識,希望從同學那裡多瞭解普林斯頓大學電機系,看能否對柏士的申請有所幫助。普林斯頓大學這裡較南邊,所以此時已經可以感受到濃厚的春天氣氛,樹木長了不少新的枝葉,充滿著嫩綠的顏色,一看就知道是春天。這裡的校園也相當漂亮,但和康乃爾大學相比,還是遜色一些,也不如翡翠水庫。

     在普林斯頓大學電機系待了一天後,匡復就先離開了,去紐約市找另一個同學,這位同學在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念計算機科學。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在長島,從那裡搭火車到法拉盛較近,可以去找一晴後,當天來回。這位同學的感情之路也是不太順遂,所以對於匡復不辭遙遠的路程來找一晴,深感同情,因此義不容辭地挺身相助,幫他找好從石溪到法拉盛的火車班次,並告訴匡復:「萬一和她聊得太晚而誤了最後班次的火車,打電話給我,我再開車去載你。」接著又開玩笑地說:「最理想的是,她留你在那裡過夜。如果真是如此,也麻煩打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不用去載你。」

     匡復覺得去年因為初次到美國,人生地不熟,住在一晴那裡還說得過去,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藉口了,他覺得還是需要表現得高尚一些。

     匡復買了一個盆栽送一晴,當做是見面禮,曾想過送玫瑰花,但怕她不願意接受,因為玫瑰花代表的意義太明顯了。

     一晴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盆栽,匡復留意到她的表情沒有表現出興奮狀,但匡復事先花了許多心思擬想了各種情況和應對的方式。如果她喜歡這個盆栽,匡復有另外應對的說法;現在看她沒有特別喜歡,匡復說:「不曉得該送什麼好,所以就買了盆栽,主要是想表達對於妳去年夏天幫忙接機的感謝之意。若不合妳心意,就請妳原諒了。最重要的是要謝謝妳 !」

     聽匡復這麼說,一晴也就客氣地說:「其實盆栽也滿好的,」然後接著說:「只是經常有人送,我這裡已經有太多盆栽了,很難找到地方擺。」

     原來有許多人送她盆栽,看來競爭者眾,難怪她不怎麼看重和匡復的交情。匡復說道:「看在我們是宜蘭同鄉的份上,就施捨個位置擺我送的盆栽,把其他較不怎麼樣的丟在一邊。」

     一晴有點意外匡復會這麼說,然一笑,然後還真的到後院去挪了個位置。匡復跟著去看,果然有許多盆栽。

     然後一晴帶著匡復到附近逛,她不像椰瑜那樣會安排到風景優美的地方,但也可能匡復在她心裡的分量不夠,她不覺得需要為匡復安排什麼。他們邊逛邊聊,其實大多是匡復在說,一晴在聽,和大一時的情形頗像,只是匡復現在能談的內容和話題多了許多。匡復一直在留意一晴的神情,希望能探索出來,到底那些話題是她較有反應的,然後默記在心。

     中午在法拉盛的一家中國餐館吃飯,匡復堅持要請一晴,匡復說:「我有獎學金,而且要謝謝妳幫我接機和轉寄書籍。」

     在匡復的堅持下,一晴也就接受了。在午餐中,匡復談了在康乃爾大學參加餐飲計畫,以及碰到的許多趣事,包括對小天使的惡作劇,一晴聽了以後,說道:「你還滿調皮的。」

     匡復說:「還好吧!我對妳就不敢調皮。」接著說:「其實那個惡作劇是從大一化學實驗課的葡萄汁加到過錳酸根離子溶液得來的靈感。」

     多年前在大一時,匡復有告訴過一晴化學實驗課的這件事,一晴似乎還有印象,說道:「你還記得那麼清楚,大學似乎是很遙遠的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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