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入信仰之旅--罪、神蹟、權柄、苦難、生與死(2)

     除了神蹟的觀念,還有不少議題是討論的焦點,如撒旦、生、死、人生的痛苦、永生、天國、自由意志、命定、愛、律法、恩典等等。匡復感覺到查經班的基督徒都知道一些,但沒有太多深思,比在大學時所討論的哲學議題還不深入,然而匡復覺得還是不錯,至少在這裡的留學生圈子中,算是比較認真思考生命意義的團體。而藉由在查經班的討論,也讓匡復再次整理過去思考過的議題;而且有克萊爾的查經討論,所以還是可以對基督教有較深的認識。另外,柏士也是多年的基督徒,所以在和柏士的聊天中,也能夠更瞭解基督教,而不是只有查經班的觀點。

     基督教中對人生痛苦的看法,也很吸引匡復。查經班的成員是以康乃爾大學的華人學生為主,他們不太能理解人生的痛苦,因為他們幾乎都是出身於良好的家庭環境,就如前面說過的,能進常春藤聯盟的貴族學校,很少是家境不好的人。對於這個議題,即使是思考較多的克萊爾,也是很難深入討論,因為這不是知識或思想的層面而已,而是真真實實的人生經歷。所幸有柏士,因為他的出身背景不好,從小到大常被歧視,因此他對痛苦的感受似乎特別深刻,也最能引起匡復的共鳴。在聊天當中,柏士常談到舊約的約伯記,說道:「我無法理解,為什麼上帝要讓約伯碰到那樣的遭遇?」柏士的話讓匡復對約伯記感到好奇,因此也讀了一遍,覺得確實是難以理解。

     約伯記讓人難以瞭解的原因之一是,「義人遭受苦難」。俗話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惡人受苦,天經地義。但是約伯記的開始已經清楚地說:「那人完全、正直、敬畏神、遠離惡事。」那人就是指約伯,然而為什麼苦難還是臨到這樣的義人?而更慘的是,當約伯處在苦難當中時,他的朋友還指責他,認為他一定做了什麼壞事,所以才遭遇到這樣的苦難。他的朋友把苦難歸因於約伯的罪惡,所以上帝在懲罰他。

     遭遇苦難已經很慘了,竟然還被污衊!然而這在華人文化中不是很普遍的情形嗎?

     佛教的輪迴報應觀認為,今生的果是前生所種的因,所以此生悽慘是因為上輩子所造的孽。人生過得悽慘不打緊,還要被指責是上輩子做了壞事,佛教的這個報應觀點可說是落井下石。

     對匡復而言,他覺得儒家還算有人性一點,顏回家境清貧,孔子沒有認為他是上輩子造了孽,還稱讚他能夠安貧樂道:「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另外有一個人叫冉伯牛的生病了,孔子去看他,也說:「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那個時代還沒有佛教傳入中國,所以孔子還可以有人性地為冉伯牛抱屈,認為這樣的好人,怎麼會得這樣的病?但也只是感慨,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

     因為對約伯記的好奇,匡復特別去買了陳希曾寫的書《成長的痛苦約伯記剪影》,想要多瞭解到底聖經的約伯記要傳遞什麼觀念。讀完以後,匡復想起查經班唱的一首詩歌,查經班每次在查經之前都會先唱詩歌。

     你若不壓橄欖成渣,

     它就不能成油;

     你若不投葡萄入醡,

     它就不能變成酒;

     你若不煉哪噠成膏,

     它就不流芬芳;

     主,我這人是否也要

     受你許可的創傷?

〈你若不壓橄欖成渣: 倪柝聲〉 

     上帝讓人受苦,不見得是人犯了罪,有時是叫人知道,人生亨通不是自己的能力強,也不是因為自己做了許多善事,而是上帝的恩典。有時苦難是要淬鍊人的生命,叫人的生命更成熟;有時是讓我們處在患難中,好得到上帝的安慰。「叫我們能用神所賜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樣患難的人。」(哥林多後書一章四節)

     這是不一樣的觀點,把苦難和罪的懲罰脫勾,不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不是感慨「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把痛苦和罪惡分離的觀點也清楚地在約翰福音上提到,匡復和克萊爾查經時有談到這個議題,但是或許克萊爾並沒有華人文化的佛教觀點,也或許他已習慣了基督教的觀點,所以沒有在這個方面著墨太多。但是對匡復而言,卻是印象特別深刻,因為和華人文化非常不同。約翰福音第九章是這樣說的:

     耶穌經過的時候,看見一個生來瞎眼的人。

     門徒問耶穌說:「老師,是誰犯了罪,叫這人生來就瞎眼?是這人,還是他父母?」

     耶穌回答說:「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乃是要在他身上顯明神的作為。」

     ……

     他的鄰舍和那先前見他是討飯的,就說:「這不是那素常坐著討飯的人嗎?」

     有的說,就是他。又有的說,不是,卻是像他。他自己說:「是我。」

     於是他們對他說:「你的眼睛是怎麼開的?」

     他回答說:「那名叫耶穌的人,和泥抹我的眼睛,對我說,你往西羅亞池子去洗,我去一洗,就看見了。」

     匡復喜歡這樣的觀點,因為這可以讓生活在苦難中的人不用活在自責當中。他想起從小到大,不知道媽媽自怨自艾過多少次。「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壞事,這輩子要嫁給你爸爸?」

     當全家落在悲慘的情形中時,總沒來由地責備自己。「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會淪落到這樣的命運。」

     做錯了什麼?一直到匡復上了大學以後才知道,高官們做錯的事才多著呢!但他們照樣飛黃騰達!然而華人文化卻牢牢抓住佛教的報應說,把底層人民的痛苦歸究於他們上輩子為非做歹,而很少檢討是否掌權的官員在施政上有什麼問題。從這個角度來看,匡復認為,底層的民眾應該多瞭解基督教的價值觀,甚至於應該接受基督教,不要繼續落在莫名其妙的自我指控當中。匡復那時雖然不信基督教,但對於基督教中明顯地將苦難和罪的懲罰脫勾,讓他覺得非常喜歡。

     生和死的議題也是哲學上常討論的,基督教同樣在這個方面沒有缺席,不像儒家那樣地完全逃避。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於是知識分子就迴避了生死交關的問題;儒家在這個方面還不如道家,莊子〈齊物論〉談到「生與死」的相對觀和「夢與醒」的類似性,由生到死就像是由夢到醒或由醒到夢,死亡並不是那麼悲慘。

     根據莊子的觀點,死並不是真的結束,而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莊子對生死有著豁達的態度,這個態度也表現在他面對死亡時與常人不同的行為,有不少人傳講莊子下面的這個故事。莊子的妻子死了,他竟然沒有哭泣,甚至於擊盆唱歌。莊子解釋了他所以如此的原因,也就是他認為死並不是真的死,而是到另一個狀態。然而莊子還是說不出死後的狀態是什麼,或許這是他的誠實,因為他真的不知道。但是基督教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清清楚楚,沒有閃躲。基督教宣稱,人死後會復活,而且復活後不像佛教輪迴觀一般,喝了忘魂湯以後,前世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基督教復活後的生命和此生是連貫的,耶穌復活就是基督教信仰的核心論點之一,聖經中談到耶穌復活後再去找門徒,清楚地敘述,復活後的生命仍然記得原先的人事物,不是忘記前世後的今生。聖經言之鑿鑿,然而匡復仍不免懷疑,這是真實的嗎?

     因為在查經班的討論,匡復對問題深思的特性也在留學生的圈子中不脛而走,有位佛教徒借給他一本書《近代神學淺說》,匡復有些驚訝這位佛教徒會看這本書,因為這是介紹基督教神學的書,而佛教徒竟然有興趣看。書中介紹了尼布爾(Reinhole Niebuhr)的一個經歷,「當他在底特律牧會時,有一天他在主日學班上講耶穌的登山寶訓。當他說,人打我們左邊的臉時,連右邊的臉也由他打。班上有一個男孩子對這個教訓表示懷疑。這個孩子說,報童們每天都為爭奪街頭攤位而打架。作為一個基督徒,面臨這種情況,他是不是也應當把右邊的臉任人去打,讓別的孩子搶走好的攤位,而白白減少養家的收入?尼布爾經這孩子這麼一問,一時答不出來,發現他的神學竟不能解決這種事情。

     尼布爾所面臨的,其實是反映出社會並不是那麼單純。而讓匡復感到訝異的是,查經班的基督徒總把事情簡化成可以有簡單的答案。這位借書給匡復的佛教徒所想的問題,應該比查經班的基督徒還要深入吧!匡復喜歡尼布爾沒有迴避這種掙扎的態度,因為和梵谷當年到礦區當牧師時,發現他講的道無法解決礦工的困境類似。匡復在查經班中其實提過梵谷的情況,但沒有人對他有所回應,似乎他們沒有讀過《梵谷傳》。匡復覺得頗失望,他不確定曉軒如何在基督教信仰和梵谷的遭遇之間取得調和。曉軒最後是變得和查經班的基督徒類似,對於真正的困境麻木不仁?或是還在《梵谷傳》給她的震撼當中?匡復多麼盼望可以調和現實生活以及基督教教義,那麼當他再去找曉軒時,應該可以和曉軒一同脫離梵谷的困境,而不會走向梵谷的結局。

     經過這些日子的思索和領悟,他似乎已經為曉軒和他自己找到了出路。

     「曉軒,妳別放棄,我就要再去找妳了。」匡復心裡默默說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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