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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成功嶺上——今宵多珍重(1)

     之後,匡復上成功嶺受訓六週,以往都是聯考完,還沒上大學就先到成功嶺受訓,這一屆較特別,是先讀完一年大學後才到成功嶺受訓。在成功嶺受訓期間,雖然肉體上受了一些折磨,但內心卻很滿足,因為曉軒常寫信給匡復。當班長在發信,念到匡復的名字時,看到班長和別人羨慕的眼神,那種感覺真好。尤其是看到曉軒的筆跡時,總讓他心裡感受到一股溫馨甜蜜的暖流。

     曉軒寄來的其中一封信寫道:

     ……暑假已經一段時間,和老同學該碰面的都碰過面了,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感到空虛,或許是生活太過無聊。不知道如何讓日子更為有趣和精采?

     看你對成功嶺受訓的描述,雖然辛苦,但總是讓生活填滿事情。雖然不能盡如人意,但還是有可以抓住內心的東西,可惜女生不能上成功嶺,無法體會在受訓中,可能得面對的掙扎和試煉……

     匡復回給她的信中寫道:

     ……我其實不知道該喜歡或討厭成功嶺的受訓日子。嚴格說來,這裡的受訓不算太辛苦,和大哥告訴我的蛙人訓練相比,真的是差遠了;甚至於和以前在鄉下種田時,長時間在太陽底下曝曬,還有要用力拖著板車的情形相比,這裡的訓練都不算什麼。班長們有時開玩笑地說,這裡的訓練就像是戰鬥營,離真正的部隊訓練差多了。我想班長們說的應該沒錯。

     然而,讓我感到難過的是人性的部分。在這個連隊中有不少大學的同學,大家在過去一年中相處,彼此的感情不錯。然而,有一次在休息時間很短時,大家爭奪飲水的情況,似乎同學的情誼瞬間消失無蹤。我心裡有很深的感觸……

     然後又收到她的來信,信中寫著:

匡復: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讀你的信,有時覺得你分析事情,條理清楚,充滿著理性。有時又覺得你多愁善感,情感豐富。面對同學間爭奪喝水的情形,其實我也不知自己若是在現場,是否也同樣感傷?希望你能快快讓這些感觸過去,不要記在心裡。

     ……

     最近讀了《基度山恩仇記》,看到愛德蒙.丹蒂斯在感情上面的執著,頗令我感動。而他的情人梅絲黛,在以為愛德蒙已經不能回來之下,改嫁他人,也令我感慨萬千。似乎女性在人生或感情的路途當中,常身不由己,沒有太多選擇。我覺得生命好脆弱,雖然愛德蒙.丹蒂斯在二十年的牢獄之後,逃出來了,但一切已經變了,梅絲黛已經嫁了別人,愛德蒙再堅強,還是無法挽回過去的愛情。而梅絲黛更是無奈,雖然她還是愛著愛德蒙,卻不能和他在一起。而在愛德蒙回來以後,她更痛苦了,因為面對他時,似乎還要承受內心的某種控訴,控訴她為什麼背叛了和愛德蒙的愛情?為什麼不能等候?可是她怎麼知道愛德蒙還活著,而且還會回來與她相遇?

     匡復,我真的覺得人生好無助,許多事都難以掌握。我不曉得,假如我是梅絲黛,我是否還有勇氣在這世上茍活多年?

     ……

曉軒上

     看了她的回信,雖然人在軍營,心卻在曉軒。晚點名後,匡復趕快寫信給她。到了就寢時間,「今宵多珍重」的歌聲響起,他想起淡水河之夜,曉軒唱完歌之後,含著淚水的雙眼。「其實何止我多愁善感,妳不也是如此?」匡復一邊寫信,一邊想著,好像曉軒此刻就在他面前。

 曉軒:

     我也同樣能理解妳的感受,讀妳的信,我也覺得妳分析事情,條理清楚,充滿理性,但也同樣是多愁善感,極為感性。我何其有幸,遇到妳這樣兼具理性和感性的異性!妳以前說的沒錯,或許我們曾經是幾世以前就曾深刻相識。

     ……

     國中時,美術老師在上課時講一個故事給我們聽,她講得很棒,但沒有講完。後來知道她講的就是《基度山恩仇記》,我跑去問她故事後來的情形,她就把小說借給我看了。記得那是國一結束的暑假,我在宜蘭鄉下的竹林裡看《基度山恩仇記》,我現在還記憶深刻,很被小說的情節吸引,所以一直到看完才把書放下。

     或許那時候年紀太小了,不知道小說情節和真實的生活可能會有的密切關聯,所以沒有強烈的情緒感受,雖然對小說情節一直記憶深刻。那時可能把這樣的小說當做是卡通影片般的情境。然而,美術老師卻一直讓我印象深刻,比任何其它科目老師的印象還深。

     她有些跛腳,但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她走路的姿勢比正常人還優雅。她臉上的神情總是從容,笑容可掬。我覺得我如果是她,我一定會有許多埋怨,但她不僅不會如此,甚至於讓我感到,她的跛腳就像是手掌中的掌紋,只是自然界中各種現象之一而已,似有若無,在她心裡沒有產生任何疙瘩。看不出來她特意顯出逆來順受的堅強,但她從容不迫的面對生命,卻令我動容。

     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帶著我和幾個同學到處寫生。國一的寒假,幾乎每天都到她家報到。她帶我們去公園、到鄉野去寫生,之後的假日她還繼續帶我們到處寫生;而其實,整個寒假下來,我們卻一幅畫也沒畫出來。但我卻從這個過程當中,學會了用心靈去欣賞和感受大自然的美麗。

     聯考的過程讓我們變成一味追求目標,反而忽略了過程當中的美麗。我也不曉得自己是否也變成了追求目標的機器,但我很懷念國中時,享受寫生,卻不在乎寫生結果的那段日子。然而現在的我,是否能夠回到那個時候的情形,我也無法確定。

     ……

     不曉得女性是否一定較為無奈?我想在漫無目標或是無法掌握未來時,男性也可能會感到無奈。

     談這些,不知道能否幫妳什麼?只是希望妳再度走出低潮。

匡復上

     然後又收到她的信,她的心情變好了,匡復也放心了。

     在六週的受訓期間,幾乎每週都收到她的信,只要時間允許,匡復就拿她的信出來看,不然就在心裡默念信的內容。六週雖長,但因為常收到曉軒的信,似乎成功嶺的阿兵哥生活也令他甘之如飴。而每天就寢前播放的歌曲「今宵多珍重」,總讓他想起,來成功嶺之前,和曉軒在淡水河畔看夕陽和夜景時,她唱的曲調,覺得似乎曉軒每個晚上都用「今宵多珍重」的歌聲伴他入眠,那種溫馨,更是非言語所能形容。

     然而他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成功嶺受訓結束回到臺大宿舍,從此辛苦的日子才正要開始,而沒有意識到,真實生活的困難沒有那麼容易克服,只是他還活在想像的快樂日子裡。

     在成功嶺時,有吃有住,受訓雖然辛苦,但不至於需要為三餐煩惱。回到宿舍,開始要精算三餐花費,他算一算,扣掉開學要繳的學費,身上剩下沒多少錢。原先還想說媽媽會寄錢給他,沒想到在大二之後就不再寄錢。匡復也沒向媽媽要,因為不確定能不能要得到。從他童年的經驗,若媽媽沒有主動給他,無論如何是要不到任何東西的。匡復的媽媽算是嚴母型,不是慈母型的媽媽,她有她既定的想法,沒有進入她心裡的東西,很難向她拿得到。從小時候起累積的經驗,匡復覺得自己設法解決比找媽媽要容易些。而家人中除了大哥念過軍校以外,還沒有人念過大學,或許因此匡復的媽媽以為念臺大和軍校差不多,不需要從家裡拿錢。總之,從成功嶺回到宿舍後,算一算身上的錢,必須去找家教。就在這個時候左右,匡復收到曉軒的一封信:

     ……我們來往已經一段時間了,而我們也到了交男女朋友的年紀,同學問起我們的關係,我覺得很難向他們解釋。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們的來往,我覺得我們很難以目前的關係繼續交往。

     ……

     最近讀了《梵谷傳》,覺得梵谷的生命給我很大的震撼。

     ……

曉軒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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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