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林部落

第四十章 蘭嶼之美   

離出發到蘭嶼的前幾天，飛外島的那類型飛機頻頻出事，讓大家頗為擔心。雖然他們當中有好幾位基督徒都深信，上帝必親自保守大家的平安，可是仍難免忐忑。所有基督徒同學們，時常聚在一起禱告，為交通的平安，以及為多變的天氣，因為這是夏季，常有颱風。曉軒是基督徒，也參與了禱告會。他們也禱告著，希望史懷哲社成為朗島國小孩子的祝福與幫助。

幸運地，從台北出發當天，有個晴朗的清晨。小飛機轟隆轟隆地從松山機場起飛，由北邊繞過台灣的山脈，飛越太平洋，降落在蘭嶼機場。當飛機安全降落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因為這種小型飛機的機長還要兼當空服員，在顛簸的空中忙著幫大家倒水。而機艙內的冷氣四處噴灑，像乾冰一般，起飛時，機身好像要分解掉一樣，叫人害怕。

曉軒對蘭嶼的第一印象是，這真是個充滿陽光的美麗天堂，大自然的顏色非常鮮明。海水是極深的藍，可說藍到簡直就不像話；而島嶼上的樹，卻綠到像是可以掐出水一樣，從島中央的山丘蔓延到海邊的路上；傍晚時，掛在海平線上的彩霞，豔紅到似乎像是在燃燒一般；夜晚的天空，則是佈滿了數不清的星星，從沒有在別的地方看過這麼密集的星星，而星空中那道橫跨天際的銀河，更是清晰可見。同時，左邊伴隨著蟲聲蛙鳴，右邊是浪濤轟擊在岩石上的響聲，有時是此起彼落，有時是互相共鳴唱和，節奏感似有若無。曉軒發現，在蘭嶼這裡，不僅大自然的色彩鮮明艷麗，連聲音都豐富多變。

更令人驚訝的是，清晨起來，從海面上劃起一道圓弧形的彩虹，紅橙黃綠藍靛紫的色彩既清晰又明亮，從未在別處看過顏色如此鮮艷的彩虹。這裡的虹霓足足持續了二十分鐘，不像城市裡的那樣短暫，而且當雲層散去後，可以完整地看到整條彩虹貼著海平面劃向天際，感覺就像是可以從一處仙境，走過這座如橋般的彩虹，跨入另一處仙境，令人不得不驚訝於大自然創造的奇妙。

    史懷哲社的醫療服務隊駐紮在朗島村，這是位於蘭嶼北邊一個新近開發的村落，背山面海，非常的美。醫療服務隊把總部設在村落內唯一的國小，朗島國小。朗島國小沒有大門，學校完全是跟部落連結在一起，所以第一天當車子從濱海公路開進部落時，大家就看到幾個皮膚黝黑的小孩在路上等著他們的到來…。之後的兩個星期，他們一行十八人，幾乎每一天都是在清晨彩虹的祝福下，從朗島村出發，到島上的各地巡迴，幫有需要的居民看診，以及進行他們預先排定的活動，或是和居民們認識。

    美麗的景色和單純的孩子，讓曉軒重新找回她在大學裡頭失去的熱情；對他們的生活方式，也有很多深刻的省思和感受。有一天，曉軒剛從島的另一邊回到朗島國小，才坐在辦公室的走廊前喘口氣，一群孩子就圍了過來，其中的一位捏了捏曉軒的手，說：「妳的皮膚好白、好漂亮喔！」

「像你們這樣才好呢！」曉軒說道，這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誠意地對他們說。這時，曉軒一邊想著多麼希望自己的皮膚也能曬成像他們這樣健康的顏色，一邊好像也隱約回憶起匡復以前抓著她手指的情景，似乎現在又回到了天真無邪的心思。

離午餐時間還早，小朋友們拉著曉軒說：「老師，我們去自然之家前面的涼亭坐坐好嗎?」

聽到「自然之家的涼亭」這幾個字，曉軒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蘭嶼這個島上最傳統的建築，不是水泥做的，而是傳統的木質地板，茅草屋頂，坐起來覺得很涼爽，對照這裡距離赤道不遠的炎熱緯度，這種涼爽的感覺不知道是真實的，或僅僅是心裡的感受?

曉軒問了每個小朋友的名字和年級，忽然有個小孩忽嚕忽嚕的說了一串達悟族的話，讓她一頭霧水。這時，曉軒一時興起，央求他們教她每一個人的達悟族名字，他們教她講，還幫她用注音寫下來。很有意思的是，他們的名字都是有故事背景的，例如像Alawan就是不服氣的意思，因為他一生下來就讓爸媽覺得他很有個性。這群孩子看曉軒一邊記一邊學著唸的樣子很有趣，就說要幫她也取個達悟族名字，他們一群人聚著嘰嘰喳喳的討論。

「姊姊，妳叫Wawa好不好？」

「Wawa是什麼意思?」曉軒問道。

大家紛紛搶著說：「就是海的意思啊！」

「海，嗯! 很好，我喜歡，我希望能像海洋那樣，無拘無束。」曉軒接著說，「我是Wawa，我是Wawa，…」

這群孩子們也高興地又嚷又叫，「姊姊是Wawa，姊姊是Wawa，我們要投到Wawa的懷抱，姊姊，我們下午一起去海邊游泳好不好?」

就在他們嬉鬧當中，有同學來催吃飯，學長也來了，問道:「你們在玩什麼? 這麼高興!」

小孩們說:「我們下午要和姊姊去海邊游泳。」

「游泳? 那好啊! 我可是游泳高手呢!」

「你可以像libanban那樣，從水裡躍起，在空中飛行嗎?」

「libanban? 什麼是libanban?」

「libanban就是飛魚。」

「喔! 那我下午就和你們一起去游泳，像libanban那樣，從水裡躍起。」

「真的，那我們把大哥哥叫做libanban。」

「好，我就叫做libanban。」

「好棒，姊姊叫做Wawa，大哥哥叫做libanban，libanban要脫離Wawa，到空中飛行。」

「其實我的游泳技術也很棒呢!」曉軒說道，曉軒的運動確實是不錯的，大一時還打過班際籃球比賽，在同學中小有名氣。

「那姊姊也是libanban了。」

「可是姊姊怎麼又是Wawa，又是libanban? 怎麼能夠自己從自己懷中跳脫出來，到空中飛行呢?」另有小孩問道。

曉軒想說，「靈魂出竅或是身心分離就可以了。」不過回頭一想，對著這些純真的小孩說這樣的話，似乎深奧了些。於是回答道:「嗯! 妳問的很好，姊姊是Wawa，大哥哥才是libanban。」

於是他們一行走回國小吃午餐，並講好下午一起去游泳。小孩們一路上哼著: 「姊姊是Wawa，大哥哥是libanban，libanban將要離開Wawa，到空中遨翔了。」

曉軒沒有把這些話當一回事，因為覺得孩子們只是天真地唱唱玩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