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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舊識新歡(2)

     「對啊!大學至今確實是相當久了。可不可以談談妳這幾年當中的情形?」匡復試探性地問,希望一晴能多談一些她的部分。

      一晴還在想的時候,服務生過來收拾餐盤,其實匡復只吃了一半,因為他話講太多了,所以吃得很慢,服務生以為匡復也吃飽了,問都沒問就收走了,於是話題就被岔開了。一晴對著服務生說:「他還沒吃飽……」但聲音太輕了,服務生沒聽到,匡復也補充說:「我還要吃……」可是服務生已經走遠了,更沒聽到。

      他們相視而笑,然後匡復說:「那就算了,反正我在康乃爾大學吃得太肥了,少吃一點,減減肥也不錯。」

     結了帳,他們再到法拉盛的一個公園逛,這是三月的春天氣候,雖然是下午而且陽光普照,但並不熱,所以逛起來滿舒服的。

Flushingearth  

(紐約法拉盛的公園)

     匡復繼續東拉西扯,也隨時留意可以運用同理心的機會,希望能引導出一些一晴想談的事,或是她心裡的想法。終於氣氛逐漸好轉,一晴的神情漸漸放鬆,然後嘆一口氣,說道:「這幾年來,我覺得都沒有人瞭解我。」

      「妳覺得都沒有人瞭解妳!」匡復抓到了運用同理心的機會。

      「對啊!很難找到知己的朋友。」

      「妳覺得妳的那些部分沒有人瞭解。」匡復再次用同理心。

      「很多,一言難盡。」

      「可以告訴我一些嗎?」

      「我覺得你也沒有辦法瞭解。」

     「妳覺得我也沒有辦法瞭解妳?」匡復繼續試著同理心的技巧。

     「嗯!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知己難尋。」

     「妳覺得這個世界上很難找到知己?」匡復繼續用同理心的方式和她對話。

     「對啊!很難找到知己的朋友。」一晴說完,再次嘆了一口氣,沒有發現自己重複了前面講過的話。

     同理心似乎有一點效果,讓他們在同一個話題上有了心靈上的對話,但好像談話的內容終究是在類似的詞句中打轉,看來同理心不是萬靈丹,匡復想,應該換個方式,不能讓話題在原地打轉。

     「要不要試試看?我願意設法當妳的知己。」說完,匡復用誠摯的眼神看一晴。

     一晴這時也看了看匡復,好像有一點感動,但又立刻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邊看邊撥弄著腳前的小草堆,連續用腳撥弄了幾下,接著又輕聲而感慨地說:「很難,連我自己都不瞭解我自己,更不知道如何讓你瞭解我。」

     「我願意努力,讓我試試看。」

     一晴搖一搖頭說:「還是算了,瞭解越深,傷害反而更大。」

     這是他們認識這麼多年以來,一晴第一次談內心感受,匡復希望她再多表達內心的感覺,接著問道:「可不可以講一些讓妳覺得互相瞭解以後,傷害更大的經驗?」

     「不要好了,再回顧那些經驗,只是再難過一次。」一晴再次搖搖頭。

     匡復覺得此刻的一晴,心門已經打開,只是不願意再談往事。匡復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知道她的往事,只是希望拉近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心靈上的距離。

     「嗯!妳說的也沒錯,回憶往事,又會再難過一次。」匡復附和著她的看法。

     匡復覺得他們之間,現在似乎建立了某種默契,所以不再多說話了,沉默有時也是表達瞭解的方式,不見得要在言詞上明說。一晴現在走路的姿勢和早上已經很不一樣,現在她每跨出一步,都輕輕地搖晃她穿著鞋子的腳鴨子,一種在信任或放鬆的心情下才會做的動作。他們安靜地走了一段路,雖然沒有說話,但匡復還是要讓一晴感受到,他可以成為瞭解她的人,當她需要安慰時,他就安慰她;她想要安靜時,他就絕不聒噪。

      他們走著走著,頗有默契地離開公園,逛到街上。經過一家冰淇淋店,匡復認出這家冰淇淋的品牌,知道味道不錯,說道:「我們進去吃冰淇淋。」

     「你喜歡吃冰淇淋嗎?」一晴問道。

     「還好,和妳在一起,做什麼都有趣。」匡復開始調皮起來,覺得和一晴的距離已經拉近,可以不要太嚴肅,輕鬆一些,氣氛會更好。

     「一定要吃嗎?」一晴又像以前那樣問著,聽起來像是在質疑,但匡復現在突然覺得,其實她問這句話並不是他以前認知的負面質疑,這只不過是她習慣性的問句。

     「嗯!一定要吃,因為我喜歡和妳一起吃冰淇淋。」匡復說的好像是他們常一起吃冰淇淋。

     「好吧!」果然如匡復所料,一晴並不反對。

     於是他們進去,找了吧檯的座位,「妳喜歡那些口味?」

     「你呢?」一晴也問匡復。

     「我喜歡香草,我覺得香草口味最浪漫,也最為高雅,尤其是和氣質出眾的女生一起吃冰淇淋,一定要吃香草口味。妳呢?」

     聽匡復講完,一晴又然一笑,說道:「那我也吃香草口味。」

     匡復對著吧檯服務生說:「兩份冰淇淋,香草口味,各兩球。」

     服務生動作很快,立刻遞給他們,匡復付了錢,一晴沒有搶要付,好像他們是常常一起出去的朋友,而且已經很習慣匡復付錢的樣子,匡復覺得很高興,舔著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

     匡復故意很誇張地舔,而且嘖嘖出聲,故意要逗一晴,她果然一直看著匡復吃冰淇淋,還不時和匡復雙眼對看,眼神中透露著信任、熟稔、沒有芥蒂,顯示著彼此間沒有什麼距離,心情輕鬆。

     「真的有這麼好吃嗎?」一晴愉快地問匡復,開心地笑了,笑得非常燦爛、迷人,叫人陶醉,臉上伴隨著匡復以前從來沒有看過的神情,匡復心神盪漾,覺得像是兩小無猜的情侶。從高三認識一晴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沒有像此刻這樣,覺得和她如此貼近,心靈如此契合,如此叫匡復著迷。

     「似乎我大一追她時就知道,她會是如此迷人。」匡復好像頓悟一般地想到這個觀點。

     此時好像內心的某種夢境已經成真,某種在深層渴望的夢境。此刻匡復忽然覺得,其實曉軒並非他真正的渴慕,一晴才是。過去只因為沒有和一晴感受過心靈上的契合,所以誤以為和曉軒的深刻密契才是他的命定。

     匡復的初戀到底是一晴,或是曉軒?他迷惑了,因為看到了一晴令人陶醉著迷的模樣,況且她是匡復第一個花心力追求的異性。

 *****

     「你為什麼會覺得好像內心的某種夢境已經成真?」我問道:「說實在的,在你心中到底是曉軒或一晴較有分量?」

     「說來話長,但簡而言之,這是男女分班分校和聯考制度的緣故。」

     「怎麼說?」

     「男女分班分校,使得許多人在青春期的年紀,有幾乎六年的時間和異性隔離,而聯考讓本該更多瞭解男女差異的青春期學生,將心思專注在書本上的知識,造成對異性的認識與實際的情形有很大的差距,於是在後來面對異性時產生不切實際的情愫。」匡復說道。

     現在聽匡復說話,覺得他似乎抽離了感性的層面。接著,匡復繼續說:「高三寒假的活動中,我看到了一晴和曉軒,那是我國小畢業之後,也是過了青春期以後,第一次真正留意到異性的特質。

     「我先看到一晴,因為宜蘭地區要去參加那個活動的同學在宜蘭火車站會合。當我走向火車站,遠遠地看到一個穿著制服的女生,我知道她應該就是一晴,因為每個學校只有一位代表,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會穿那個女中制服的女生,不會是其他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把我吸引住了。之後我再去找她,似乎就是想要捕捉第一眼感受到的美感。為什麼這第一眼的美感讓我印象如此深刻?說實在的,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原因大概就是整個青春期過程,沒有留意過異性所散發出來的美感,所以第一次的印象特別深刻。

     「然後兩天後,在活動中,又看到另一個女生,就是曉軒,她演講的丰采散發出另一種不同形式的美感,和一晴的不同,但仍然令我著迷。同樣地,為什麼第一眼看到曉軒所感受到的美感讓我如此印象深刻?也是不知道。

     「之後我的生命就被這第一眼的深刻美感驅使。我無法分辨一晴或曉軒第一次給我的美感誰較深刻,因為是不同的特質,就像……」

     匡復最後說道:「簡單地說,如果我從國中一年級到高三,常常看到異性的特質,大概就不會對一晴和曉軒有那麼深刻的印象。或許那些美感在其他女性身上也相當普遍,但因為我第一次在她們兩個身上看到,所以特別驚豔。之後再看到的,給我的感受就不再那麼強烈了。」

     「但真正在一起相處,不是只靠第一印象,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所以我後來一直在摸索,到底還有那些是彼此相處的要素。另一方面,在探索的過程中,我也發現自己很固執,難以忘懷第一印象的感受。然後發現,我好像花了很大的功夫,目的是要讓第一印象的美感重現。」

     我反覆咀嚼著這樣的話。「我好像花了很大的功夫,目的是要讓第一印象的美感重現。」似乎不少人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活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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