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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學之道的養成--自命不凡的唐吉訶德?(1)

     大四這一年,匡復的二姐夫已經退伍回來,匡復正想可以不用再去二姐那裡,沒想到媽媽告訴匡復,希望他去幫忙教表姐的女兒數學,表姐的女兒筠津現在讀國中二年級。表姐比大哥還大兩歲,媽媽說大哥、二哥、三哥、大姐以及二姐全都接受過表姐的提攜和幫忙,若不幫忙教她女兒就太過意不去了。但匡復因為功課以及其他家教,時間已經非常緊湊,心裡想要拒絕,況且哥哥姐姐們欠表姐的人情債,為什麼要他還?媽媽說是表姐可以付他家教的錢,但他覺得拿錢實在不好,媽媽也覺得不向表姐拿錢比較好。

     媽媽說:「你都已經在教別人的小孩,何況是自己表姐的小孩?」

     媽媽講的似乎有道理。匡復想:「就算不是還人情債,但不理會自己的表姐,也太不近人情。」於是就和去年到二姐家一樣,一週中有兩天的家教離表姐住家較近,他就在家教結束後,去表姐家教她女兒。

     匡復到表姐家以後,通常都已將近晚上十點,然後就上課到將近十二點。對匡復這個住慣宿舍的大學生而言,常常是不超過十二點不睡覺的,所以並不覺得累,但表姐的女兒筠津是還在念國中的小女孩,對她而言,實在辛苦。不過,筠津說平常也是常念書到將近半夜,所以還頗習慣的,表姐的另外兩個兒子也是念書到滿晚才睡覺。

     表姐的小孩們和匡復其實算是相當熟,因為以前表姐就常帶孩子們回宜蘭鄉下。而且表姐的孩子只比匡復小約六、七歲,這樣的年齡差距,比匡復和表姐、大哥的年齡差距還小得多。因此,雖然表姐的小孩們叫他舅舅,但他覺得和他們更像是同世代,而和表姐、大哥則像是差了一個世代。

     教完筠津之後,已經很晚了,所以就在表姐家過夜,也因此一週當中有兩天晚上,可以清楚看到表姐他們一家五口互動的情形。以前就聽哥哥姐姐說過表姐很凶,現在果然親眼見識到了,其實表姐對匡復滿客氣的,匡復看到的是她對待表姐夫的脾氣,常聽到她對表姐夫大小聲。俗話說,一個銅板敲不響,兩個銅板才敲得響,但是表姐就是有本事,可以一個銅板就敲得叮噹響,有些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讓她大發脾氣,而表姐夫的脾氣真好,可說是逆來順受,讓他嘖嘖稱奇。和莎士比亞所寫《馴悍婦》中之悍妻相比,表姐可說是毫不遜色,可惜表姐夫沒有讀過《馴悍婦》,所以沒有學會馴服悍妻的技巧。

     其實匡復能理解表姐所以有這些脾氣的原因,從小就從媽媽和哥哥姐姐那裡聽了許多表姐的往事,從她童年起到長大的過程。根據張老師訓練所得到的概念,發現成長時期的陰影仍然在表姐身上,似乎表姐夫只是她洩恨的對象,讓她發洩過去不平遭遇之憤恨。匡復心裡頗為表姐夫抱不平,覺得表姐夫何辜,為何要承受太太過去原生家庭所留傳下來的不幸?

     而表姐的三個小孩,一個國三,一個國二、一個國一,也剛好在青少年的反叛時期,更是和媽媽的強硬主張鮮明地對立。大兒子翔津和媽媽的衝突更是明顯,冷戰、熱戰無一或缺。翔津要面對高中聯考的壓力,而他媽媽卻有望子成龍的期待,對於大兒子更是殷切,這更造成他們之間一團解不開的結。匡復直覺上有某種預感,認為表姐成長時期的傷害,未來也將傳承給她的小孩。但沒想到,才隔沒多久,他們之間的衝突,竟然演變到比他所預期的還嚴重且快速。

     一天晚上,匡復到表姐家,他們全家有種異乎尋常的安靜,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匡復耐著性子教完筠津今天的數學進度,終於在小孩子們都睡覺以後,表姐壓抑不住難過的情緒,眼淚漱漱地流了下來,即使她過去是那麼堅強凶悍。表姐夫也同樣紅著眼眶,他們說:「匡復,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這麼努力栽培翔津,他卻想要自殺?」

     匡復聽了之後,嚇了一跳,心裡想:「怎麼我到大學才想到自殺,翔津才國三就想要自殺?他也未免太厲害了吧!」但還是按捺住好奇,問他們:「是翔津告訴你們他想自殺?」

     表姐回答說:「不是,是今天早上翔津上學以後,我拿他的日記來看,發現他在日記上面寫的。」

     匡復根據自己想要自殺的經驗,判斷翔津應該有要自殺的原因,於是問道:「妳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嗎?」

     於是表姐就根據她所知道的,談起翔津從國二下學期以後,開始認識結交後段班的同學,成績從班上前三名一直往下掉,還有他讀了許多莊子、哲學的書等等,以及後悔以前買給翔津許多課外書籍,原先是希望增加他的知識,但卻使得他思想太早熟,以至於想得太多,現在不能專心準備聯考等等。然後她問匡復:「你在張老師受過訓,能否幫忙勸勸翔津?」

     匡復覺得有些荒謬,他自己現在三不五時都想要自殺,卻要去勸別人不要自殺。他想起以前看過一齣電視連續劇,劇中演著,有個收音機節目的主持人,因為生活中有許多解不開的結,正想在節目結束以後去自殺。碰巧在他主持節目的時段中,有一個人在西門町的天橋上要自殺,這個人發神經地跨坐在天橋的欄杆上,拿著手提式收音機,而收音機正播放著這個節目主持人的聲音,於是有人熱心地打電話到廣播室給節目主持人,請他幫忙勸天橋上的這個人。接到這個電話,主持人心裡非常掙扎,一方面,他自己認為,這個世界已經不值得留戀,但另一方面,卻要違背自己內心的想法,編造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告訴天橋上的這個人,這個世界還值得活下去。

     此刻的匡復,就像這個節目的主持人。他有點想直接告訴表姐,其實他自己也想要自殺,這樣表姐就不敢找他勸翔津,因為她會因此擔心匡復找翔津一起去自殺。但若告訴了表姐,她一定會再轉告媽媽,然後在他還沒自殺前,恐怕會整個家族就已鬧得天翻地覆,後果必然不堪想像……

     於是他勉為其難地說:「好吧!我試試看。」接著再向他們確定一件事:「翔津知道你們看了他的日記嗎?」

     「應該不知道,我看完後,就把日記放回原處。」表姐回答道。

     既然瞭解了翔津並不知道表姐看了他的日記,就以不動聲色的方式進行。匡復告訴表姐,這個星期天想先找他出去聊一聊,之後再看怎麼辦;並告訴他們,稍等兩天以後再約他,也請他們要裝做不知道他想自殺的情形,這兩天也不要談起刺激他的事。

     兩天過後,匡復再來表姐家。他向翔津問道:「這個星期天下午一起去碧潭划船怎麼樣?」

     表姊聽了,立刻幫腔說:「和舅舅出去散散心不錯。」匡復向表姐使了個眼神,表姐雖然脾氣大,但很是機伶,立刻會過意,沒有再多說什麼,以免翔津在目前的反叛時期,刻意唱反調。

     「你會擔心功課做不完嗎?」匡復再試探性地問。

     「只有一個下午,我想應該沒什麼影響才對。」翔津回答。

     「很好!那星期天下午我會過來帶你一起去。」匡復簡要地做個結論。

     星期天,匡復帶翔津到碧潭,租了一條小船,划到碧潭的中央。碰巧天氣很好,初冬的陽光讓人感到暖烘烘,翔津的心情似乎不錯,不像表姐講的那麼嚴重。匡復和他隨意地聊,同時也用了一些同理心的技巧。

     「你覺得在學校的生活如何?」匡復問道。

     「還不錯啊!」他說。

     「那些部分讓你覺得不錯?」匡復繼續問道。

     於是翔津告訴匡復在學校的情形,特別是他交往的後段班同學,他喜歡和他們在一起,後段班同學並不會因他成績好而嫉妒他。翔津覺得和他們很談得來,而且那些同學知道了他不僅僅是功課好,還知道很多其他事,也很佩服他。而翔津從和他們的交往中,也多知道了許多層面,覺得自己增加了不少見聞。翔津也談到他媽媽常嘮嘮叨叨,使得他心煩氣躁,所以沒心情念書,因此成績變差,其實他也不希望這樣,但又無可奈何。

     匡復沒有和翔津提及任何自殺的事,就只聽他講。之後告訴他,要根據自己的情況安排時間,準備高中聯考。翔津很高興地說:「其實我知道,我會在聯考前有充分的準備。」

     事情確實沒那麼嚴重,匡復告訴表姐,不用擔心太多。而且翔津很聰明,不會輕易跟同學做一些後果不堪設想的事。並建議表姐,多聽他講,而不要講他,相信他就不會再想自殺的事情。其實天曉得!匡復只希望能因此在表姐家少碰到她引起的風暴。不過在往後的日子中,表姊確實收斂起她的脾氣,到底孩子的生命比成績重要。

     在與翔津到碧潭划船後,接著冬天漸漸深了,一天比一天寒冷。匡復的唯一一件外套,大一穿到現在,已經破舊。現在有了家教賺來的一些積蓄,覺得應該再買件外套。匡復給自己設了花費的上限,也希望顏色和款式是自己所喜歡。發現自己還滿挑剔的,他逛遍了整個公館商圈的每一家商店,不是款式顏色不喜歡,就是價格太高,找了兩個星期,還是沒找到。天氣已經愈來愈冷,他心裡在猶豫,要繼續堅持,或是放棄喜歡的款式顏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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